第14章 一阕死亡曲(2/2)
铁娃笑道:“自然是在等大哥你呀!”
宝儿道:“你在危急中便将大哥抛下了,此刻大哥若被火烧死,你又当如何”
牛铁娃嘻笑道:“凭大哥你那么大的本事,还会被火烧死么所以铁娃放心得很,就先到这里来等大哥了。”
若是换了别人如此说话,那必定是推诿之辞,但铁娃这几句话却当真是自心里面说出来的,半分不假。
宝儿也不禁被他说得展颜笑了,方才心中若有不满之意,此刻也早已无影无踪,摇头笑道:“你倒真不会着急……”
牛铁兰忍不住问道:“二哥呢”
铁娃眨了眨眼睛,笑道:“在陪你嫂子。”
牛铁兰变一哦色一哦道:“二……二嫂也来了”
铁娃道:“不是二嫂,是大嫂。”
牛铁兰目定口呆,楞在那里,铁娃大笑道:“傻妹一哦子,告诉你,你家牛老大也要娶媳妇了。”拉起铁兰的手,放足而奔。
但见他那艘平底方舟还好生生停在那里,还有一人沉睡未醒,竟是天风帮主姜风。
在经过那般重的刺激之后,她身心实已交瘁,此刻睡得甚是香甜,漆黑的发一哦丝云雾披散,长长的睫一哦毛一哦覆盖着眼帘,蜷曲着的身一哦子,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生动的韵致,剽悍刚猛的英雄气概,已随着沉睡而消失……宝儿只觉惟有此时此刻她才回复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牛铁兰瞧得又惊又喜,道:“你……你要娶她做媳妇”
铁娃点头直笑,道:“不错。”
铁兰道:“她答应了么”
铁娃怔了一怔,道:“还要她答应么我喜欢不就成了”
铁兰苦笑道:“单只你喜欢可不成。”
想了想又道:“你若要她答应,就要完全听我的话,待她醒来时切莫胡言乱语,要好生服侍着她,过一阵子,再让我给你想法子,若是心急,可就不成。”
铁娃大喜道:“好,全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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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众人都已上了船,这艘船也正如世上别的那朴实而有用的事物一样,看来虽不起眼,用处却比好看的东西大得多。九个人在一条船上,非但丝毫不见拥挤,还照样能够行驶。
铁娃大笑道:“那时我费了偌大气力做这条船时,本想待我有了办法,将全家一齐接来船上,哪知今日竟先派上用场。”笑声一顿,又道:“大爹和大一哦妈一哦身一哦子还好么,我倒着实想念得紧。”
铁兰垂首道:“我也有多时未见他们了。”
宝儿心念一转,忍不住问道:“你怎会投入天风帮门下你那二嫂又怎会嫁给你二哥的此刻你应该说出来了吧!”
铁兰想到先前自己骗他的事,脸不禁红了,头垂得更低,道:“我那二嫂听说就是那萧某人的妹一哦子。我本也在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会嫁到我们这种平凡的穷苦人家来,后来我投入天风帮了才知道,原来我家那几间房屋恰巧搭在长江水运枢纽之处,自我家窗户里望出去,不但江上来往船只以及停泊卸运之地都可尽收眼底,而且还可暗暗窥望天风帮的举动。”
宝儿恍然道:“这就是了,他们若是将你家赶走,再在那里设置个了望之处,自也未尝不可,但那样做便难免惊动别人耳目,天风帮自也定要前来一哦騷一哦扰,而他们如此做法,却可以令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每天令人与你那二嫂联络,便可将江上动静全都了然,又有谁会想得到一个贫穷渔户家的媳妇,竟是江上盗帮中的眼线……唉,她虽然牺牲一些,也算是值得的了。”
哪知牛铁兰脸却更红了,嗫嚅了半晌,方自轻轻道:“二哥与二嫂成婚后,二哥一直是睡在地上的。”
宝儿睁大了眼睛,道:“真的”
牛铁雄嘻嘻笑道:“我成亲前,一哦娘一哦就悄悄告诉过我,男人要在上面,女人在下面,所以洞房那天,我就要她睡在地上,我睡床,哪知她却偏偏睡床,要我睡地上,我又打不过她,只好听她的了。”
这句话说将出来,宝儿还未觉得怎样,李英虹与周方却已忍不住破颜而笑,牛铁娃的声音更大。
宝儿道:“你笑什么”
牛铁娃瞪着眼睛呆了半晌,痴痴笑道:“我也不知道……”
天已大亮,江上烟波浩瀚,方舟行于风中,江风振衣而来,众人一哦精一哦神都不禁为之一振。
宝儿想到那一场杀伐恶斗,当真有如做了阵噩梦一般,再想到已落入魔掌中的小公主,又不觉为之潸然泪下。
世事竟是这般凑巧,他遇着牛铁兰时,又怎会想到这偶然的相遇,竟会引出了这样多事故,不但自己几番濒临生死边缘,也使许多人的命运为之改变……思前想后,宝儿小小的心田里,不觉更是充满了悲痛。
只听周方喃喃道:“萧某人还未死,江行只怕还是凶险,此刻若有人在前面拦劫,咱们可是死定了。”
宝儿悚然忖道:“可不是么!”他忽然发觉,这武林骗徒说的话听来虽不人耳,但每句话中都大有深意,每到生死存亡关键之际,他便会说出一句话来,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在那水塘中若不是这骗徒一句话提醒,他们势必将亡命冒火冲出,那只怕真没有一个人能冲得出来的。
但见李英虹沉吟半晌,突然拔一哦出了牛铁雄背一哦插一哦的一一哦柄一哦钢刀,走到船头,盘膝坐下,撕下刀一哦柄一哦红绸,擦一哦拭着刀身,直将一一哦柄一哦长刀擦得一哦精一哦光雪亮,在日光之下更是耀眼生花,令人见之胆寒。江中大大小小船只,瞧见这耀眼刀光,果然都远远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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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毕竟无事,直走了约一哦摸一哦一个时辰,江面渐窄,李英虹回首道:“他两人伤势极需医治,不知可否先设法靠岸”
牛铁兰目光一转,道:“前面便有个渡口。”她果然不愧江上儿女,一句话功夫,便已将船头打偏。
宝儿见她双手虽不停地一哦操一哦作,眉宇间却是忧虑重重,心念一转,便已知道她正在为她双亲安危担心。
只因萧配秋此番落得如此狼狈,确有一半是坏在铁娃、铁雄兄弟手上,脱困之后,自然难免迁怒到他的爹一哦娘一哦。
一念至此,宝儿也不觉多了份心事,深知就凭他们这几人之力,委实无法将萧配秋击退,何况李英虹又必须走了。
唯有铁娃、铁雄兄弟两人都是了无心事。两人同心协力,将方舟驶近岸边,铁娃口中还大声笑道:“这渡船恰好离我们家不远,我也正好该去瞧瞧大爹大一哦妈一哦了。嗨!二混子,卖点劲呀,快回去瞧瞧,你老婆不知逃了没有”
周方喃喃道:“他老婆不会逃的,你们的劲可别卖光了,还是留着点气力的好,要卖劲的事还在后面哩!”
牛铁兰、方宝儿情不自禁抬头瞧了他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老人竟又瞧出了那未来的灾祸,正在暗中点醒他们。
忽然间,一艘江船顺流而下,朝这方舟笔直撞了过来,虽在白昼之中,这艘船上竟满燃灯火。
只见船面之上一无人踪,庞大的船身来势却有如被鬼魅所推,急如离弦之矢,方舟纵然坚实,在这一撞之下,也必定难免片片粉碎。众人齐地大惊失一哦色一哦,铁雄、铁娃兄弟又叫又骂,拾了只长篙冲上船头。船头的李英虹突然纵身而起,掠上了那艘“鬼船”,挥刀斩断了帆索。
巨帆“蓬”的落下,船身一偏,恰恰自方舟之旁擦过,一哦浪一哦花飞一哦溅而起,有如山崩般往方舟压了下来。牛铁兰也跟着跃了过去,猛然一扳船舵,船身半倾,划了个斜弧,“轰”的一声,冲上了浅滩。
这其间当真是千钧一发,危险之状,笔墨难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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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之上,人人俱是满身水一哦湿一哦,姜风也醒了过来,大呼着冲出。宝儿惊魂初定,反而连声安慰于她。
但闻那边“鬼船”上的李英虹与牛铁兰竟突然齐地惊呼一声,铁兰嘶声呼道:“快过来,瞧瞧这是什么”
铁娃用力将方舟荡了过去,众人相继跃上“鬼船”。目光动处,人人都不禁吓得呆了。
只见船舱之中零乱地倒卧着二十余具一哦尸一哦身,有的扑倒桌上,有的一半身一哦子伏一哦在窗外……
显然,这些人俱是在猝然之中被袭,非但无还手招架之力,竟连夺路逃生都来不及了。
众人俱都瞧得木然呆在当地,唯有姜风瞥了这许多一哦尸一哦身一眼,竟突然冲了过来,扳起一具一哦尸一哦身。
宝儿骇然道:“你要做什么”
一句话未说出,姜风竟已敞声大笑起来,嘶声笑道:“原来是你!”笑声凄惨,有若猿啼。
众人又惊又骇,凝目望去,这才发现这一哦尸一哦身赫然竟是萧配秋,僵冷可怖的面容上犹残存着一份临死前的惊骇恐惧。
牛铁兰也不知是惊是喜,颤声道:“是……是谁下的手’’
李英虹一言不发,走了过去,长刀一展,挑开了萧配秋的衣襟,只见他一哦胸一哦膛之上赫然印着只褐一哦色一哦掌印。
再瞧别的一哦尸一哦身,亦是绝无血迹的伤痕,显见这些人俱是被人以掌力所震,立时毙命,这掌力之强毒狠辣,又是何等惊人。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良久,才有人喘出一口气来。牛铁兰道:“这……这莫非是那木郎君与土龙子”
周方道:“除了他两人还有谁”
李英虹沉声道:“五行魔宫中人,恩仇必报,不死不休,这萧配秋一把火将土龙子与木郎君也烧在其中,自然难逃一死。瞧这情况,萧配秋想必也知危机,是以便想连夜逃走,哪知……唉,还是被追着了!”
众人虽都庆幸萧配秋之死,但方经那般惨烈的杀伐之后,又见着如许多一哦性一哦命丧生,心中也不觉为之惨然。
突听牛铁雄大喝一声冲进一哦内一哦舱,转眼之间又冲了出来,瞧着众人痴痴笑道:“我老婆不在这船上。”
周方微微笑道:“似萧配秋这样的人物,若是急着逃命时,还会管别人么自然连妹一哦子也要抛下了。”
牛铁雄欢呼一声,跃起三尺,牛铁兰目中泪珠盈然,喃喃道:“这下我们总算能安心回家了。”
宝儿也不觉瞧得热泪盈眶,满心代他兄妹三人欢喜。
李英虹终于寻了辆大车,急着将铁温侯与战常胜送去就医。姜风满面泪痕,跪倒相送。江风强劲,吹起她满头青丝,英雄事业,俱已随风而逝。众人想到这一日间之变化,也不禁为之唏嘘泪下。
寒风振衣,李英虹轻一哦抚一哦着宝儿肩头,戚然良久,还是宝儿忍不住问道:“李大叔来自中原,可知道我爷爷清平剑客的消息”
李英虹面一哦色一哦微变,竟是避而不答,只是沉声道:“英雄事业,多属孤身闯出,你前途不可限量,需得好自为之。”
宝儿眨了眨眼睛,垂泪无语。他年纪虽然幼小,却已学会将许多事藏在心底,免得惹别人烦恼。
李英虹目光转处,突又附在宝儿耳边轻轻道:“那位周老爷子必非常人,你千万莫以等闲视之。”
宝儿颔首应了,李英虹一跃上车,抱拳惨笑道:“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扬鞭打马,绝尘而去。
姜风忍不住痛哭失声。牛铁兰悄然走过去,握起她的手腕。姜风却突然拭干泪痕,强笑道:“各位,我也要走了。”
牛铁兰道:“帮主要去哪里”
姜风大笑道:“哪里……四海为家,哪里不可安身”她虽然想勉强作出昔日的英雄气概,却也掩不住语声中凄凉寂寞之意。
牛铁兰缓缓道:“凶险江湖,帮主你孤身一人如何闯得帮主你……你奋斗多年,难道还不想歇歇么”
姜风望着浩荡江水,泪珠在眼眶中的溜直转,嘶哑着声音道:“闯不得……唉……我也是要闯的!”
铁娃像是想说什么,却被铁兰瞪眼骇了回去。
只见铁兰轻理着姜风发一哦丝,轻语道:“但帮主你……”
姜风突然顿一顿足,厉声道:“你还说什么你难道不知我已无处可去了么”抛开铁兰手掌,放足前奔。
但铁兰却又及时拉住了她,颤声呼道:“帮主……”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姜风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回首,紧紧抱住了铁兰的身一哦子,两人竟抱头痛哭起来。铁兰流泪道:“我家还可安身,帮主若不嫌弃,何妨在我家歇段时期……”
姜风一哦流泪道:“我这无家可归的人,你肯收容我”
牛铁兰又惊又喜,道:“帮主,你!答应了”
姜风凄然道:“你当我还想闯荡江湖么对江湖我……我实已怕了,我实在连一步都不敢再闯。”
这满身傲骨的江湖女儿,如今竟也忍不住流露了真情,铁兰听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不觉为之心碎,流泪道:“帮主,你……”
姜风突然站起,拭干了泪痕,凄然笑道:“帮主我还是什么帮主你再唤这两个字,我就真的要走了。”
铁兰破涕一笑,道:“好,姐姐,妹一哦子什么都听你的。”
宝儿在一旁,又不觉瞧得热泪盈眶,满心感动,喃喃道:“在患难中现出的真情,为何总是叫人瞧了要忍不住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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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铁娃咧开嘴笑嘻嘻走过来,又想说什么,但铁兰又瞪眼拦住了他,轻叱道:“还不带路回家”
铁娃嘻嘻笑道:“好,大妹一哦子,哥哥什么都听你的。”伸手拉着宝儿,道:“大哥,你可也得跟我大爹大一哦妈一哦磕个头才成。”两人当先而行,铁兰扶着姜风在后相随。
周方却一把拉着铁雄,道:“你媳妇一听她哥哥死了,必定再也不会留在这里,那时你想再娶个媳妇,可就难了。”
牛铁雄道:“这……这怎么办呢”
周方笑道:“你可愿我老人家教你个法子”
牛铁雄道:“老爷子你……你快救救命吧!”
周方道:“她若要走,你就这么出手一抓……”
双手齐出,比了个招式,接口笑道:“保险就可将她抓住。”
牛铁雄学了几遍,讷讷道:“这么容易就可抓住”
周方笑道:“就是这么容易。你抓住她后,不妨再放开她一次,再使出这一手,还是一样可以将她抓住。”
牛铁雄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周方捋须笑道:“自是真的。但第二次抓住她,可再也别放开了……”这时众人已走上一道山坡。
突见一条人影自坡上如飞奔下山来,却是个瓜子脸、大眼睛、美秀中又带着三分英气的青衣少女。
牛铁雄抢步赶过去,咧嘴道:“好媳妇,你来接老公了么”
那青衣少女瞧见这么多人,神一哦色一哦微微一变,后退了三步,瞪眼道:“你怎的一个人回来了你们人呢”
牛铁雄笑道:“他们人都跑了,不要你了。”
青衣女怒道:“放屁,我去瞧瞧。”转身就要离去。
牛铁雄突然大喝道:“站住!”
青衣女厉声道:“我要走就走,谁管得着”
牛铁雄道:“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谁管你”
铁娃拍手笑道:“好,不想二弟也有些男子气概。”
青衣女冷笑道:“你来管管看,小心吃耳光……”话犹未了,不知怎的,双手已被牛铁雄一把抓住。
牛铁雄大笑道:“你见过这一手么……大哥,这就是我老婆萧素秋,从前我怕她,如今她可要怕我了。”
萧素秋挣也挣不脱,红着脸道:“出人不意,算什么男子汉”
牛铁雄道:“好,你若不服,我就再让你试试……”
方自放开手,萧素秋便一掌拍了过来,哪知牛铁雄手一动,便又将她手抓住。萧素秋明知他一招是自哪里来的,却偏偏闪避不开,这一来不但萧素秋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姜风与铁兰亦是满心惊异,只觉牛铁雄这一着出手之巧妙、部位之奇诡,便是换了自己,也是一样无法招架。
牛铁雄大笑道:“好媳妇,这下你可服了么乖乖地跟着你老公来吧!”拉着她放足上山奔去。
宝儿与铁兰、铁娃俱都瞧得又惊又喜,情不自禁转首去瞧周方,周方却恍如不觉,只是捻须微笑。
众人到了山上小屋中见着牛家两老,自然又有一番悲喜、哭哭笑笑、吵吵闹闹、吃吃喝喝……
这些人间的悲喜剧也难以一一描叙。到了晚间,宝儿悄然踱人屋后小林,树梢头月明星繁,山坡下江流如带。
宝儿俯首望去,十里江流,果然俱都可收眼底,不禁暗叹忖道:“此地形势果然险要,难怪那萧配秋要……”
一念尚未转过,突见两艘无篷大木船溯江而上,船上数十人一起一哦操一哦纵,船行之急,急如奔马。
星月与水光相映,将船上照得清清楚楚,这两艘船上百余条汉子,竟然全都是蓬头鹑衣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