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2/2)
好在这些道理,十岁的胡微还无从知晓。于是胡微蹲在黑暗中的灌木丛里,跟着袁亚莉一起憋着嗓子笑。捉鬼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大喝一声,哈!可算逮着你们俩了!袁亚莉屁股一挺就从土坑里翻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拽住灌木站起身,黄鼠狼一样嗖地就冲假山下的巢穴老家跑去。捉鬼人一把擒住还蹲在地上的胡微的肩膀,嗓子里蹿出变调的高亢嘶叫,我逮着胡微了!我逮着胡微了!胡微被他猛然下压的力道按得一屁股栽到地上。她心里立刻痛苦地呻吟起来,仿佛被人戳穿了胸膛,扎到心房。完了,裙子脏了,肯定要被母亲发现了。
胡母惩罚胡微的方法很多,几乎每一样都不会带来身体上的太大损伤。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胡母心里还是宝贝的,她舍不得。就是因为宝贝,胡母才不能容忍胡微行错路,她得成为胡微的指南针、导向标。人生的道路比铁路上凌乱的道岔更纷杂错综,一个分岔没留神,车子就要撞上山头跌进河沟。诸多惩罚里,最让胡微受不了的,就是在楼道里罚站。整栋家属楼里,住的都是胡微的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体育老师、音乐老师、教导主任、年级主任……老师们和他们的爱人们(多数也是老师)、孩子们,在楼道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买菜、遛弯、打水、串门,一个个在胡微身边走过。每当有人走过,胡微只盼望着自己能跟身后顶着的墙壁融为一体,希望自己就是那方灰突突沾满蛛网土灰粉笔末的墙壁。如果哪个不识相的大人小孩要命地来一句“哎呀怎么又罚你站啊”,这个人从此在胡微心里就是死人一个。在学校见到对方,胡微会微笑、点头,文静地呼唤对方的敬称,但在胡微心里,这就是在给对方的墓碑致敬。胡微宁愿母亲像袁妈妈那样,一抬脚把拖鞋劈到自己脑袋上来,一扬手把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来。从袁亚莉嬉皮笑脸的反应看起来,那拖鞋和巴掌只是看着过分,打着从来也不疼。可怜的袁妈妈。
那年夏天之后,胡微在街上看到过袁妈妈几回。胡微再也不去小公园和假山上玩儿了,但毕竟住得这么近,尽量躲着还是会碰到。袁妈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颓败下去。胡微还不太真正理解苍老及其威力,但她能看到的是,夏天来到前袁妈妈蹦蹦跳跳得像是胡微小姨的年纪,夏天过去后,就变成了胡微大姨的模样。等到那年冬天过去了,袁妈妈看着已经跟胡微姥姥差不多了。就连胡母都忍不住在家里念叨,袁妈妈怎么老得这样快,简直有些吓人,老师们都不敢去她家买包子了,看着觉得心里难受。说完胡母总会补一句,这个袁亚莉真的是太狠心了,什么都做得出。
你知道个屁。胡微在心里默默地骂一声。胡母不会比胡微更怨恨袁亚莉。但胡母也不可能会比胡微更了解袁亚莉。她连胡微都不了解,她怎么会懂得袁亚莉。所以,你知道个屁啊。冬天过去后,袁妈妈的状态并没有跟着春天的到来一并复苏。她跟着那个冬天一起消失了。有人说她回老家了。有人说她去北京打工了。有人说袁亚莉原本也是个累赘,现在累赘没了倒也好,袁妈妈一身轻松,找到合适的人另嫁了。胡微哪个也不信。只是袁妈妈消失了是事实。包子铺被一家山东人接手,屉上的蒸汽一天都没断过,大多数买主也并不在意卖包子的具体是谁。大家只是惊喜地发现,招牌上显示不止有五种馅儿的包子可买,现在有九种馅儿可选择了。
胡母很重视节气。每个节气,胡家都要过出点仪式感。这个仪式感主要体现在吃上。春日的春饼,夏日的面,秋日的肘子,冬日的饺子,都是必不可少的。十岁的胡微,吃过了十轮如此的反复循环,尚未感到厌倦。这一年中最为燠热湿闷的一周终于到来,胡微吃过一大碗拌了黄瓜丝豆芽的凉水炸酱面以后,确认了今年夏天算是正式来了。袁亚莉过来敲胡家门,拉着胡微的手前后晃悠着冲进小公园,跟平常一样。胡微发现袁亚莉走路的样子别别扭扭的。她没有牵着胡微的那只左手一直捂在腰上,胡微问她是不是肚子疼,她说没事没事。走到假山的山顶,胡微看到平时她总喜欢用来作为遮挡的那簇灌木旁的柳树上,拴着一条土狗。这条土狗胡微认识,一直在小食街附近跑来跑去的,说是野狗,其实跟小食街的各个摊主共同养着没什么区别。白日里小食街的店主和晚间的夜市摊主常丢些东西喂它,店里的食客也喂它。袁妈妈倒是不太喜欢它。包子圆滚滚的,刚出锅又烫,夹不住掉在地上是常事儿。袁妈妈和袁亚莉趁客人不留意总会偷偷捡起包子吹吹再丢回屉上。不过这只土狗要是瞧见了,一准儿冲过去叼起包子来撒丫子跑掉。
谁把你拴这儿了啊。胡微蹲下身子抓挠着土狗的脑袋,土狗嗓子里嗯嗯了两声。这狗在小食街混迹久了,也不知是不是乱吃东西的缘故,嗓子一直不大好,不会像别人家里养的狗那样叫得又响亮又霸道,只会在喉咙里绵绵地嗯嗯。胡微抬头,看到袁亚莉从左侧腰里掏出来一把刀。夏天天长,天还没有黑透,那把刀在袁亚莉手里晃着银色的光。胡微走神,仿佛看到袁亚莉手里捏着一条可以在空气里游泳的银鱼。胡微知道了,狗是袁亚莉拴在这里的。
咱们把它杀了吧。袁亚莉说,口气跟招呼胡微吃一只包子似的。为啥。胡微感觉自己嗓子里挤出来的音儿带着颤。我想吃狗肉。袁亚莉说。胡微想了想,我可以请你吃,我有零花钱。这不是有狗吗,干吗还花钱吃。这狗脏了吧唧的,我还是请你下馆子吃吧。我不,我就想吃它。为啥。不为啥。胡微不吱声了。胡微脚下的土地开始松动,慢吞吞地挤出了一道缝儿,黑咕隆咚的,只有她自己在向下掉。她想站起身来,至少用眼睛看着袁亚莉,站在可以平视袁亚莉的高度,再说几句话。可她站不起来,双脚都酥掉了。
袁亚莉也蹲了下来,左手还攥着那把刀。是袁妈妈切猪肉的刀,不是剁骨头的那把宽大肥厚的刀,是那把用来把肉切细致的又长又尖的刀,有十几公分长。袁亚莉是怎么把这么长的一把刀塞进裙子里去的。袁亚莉蹲下来,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胡微的回答也跟刚才类似。她们就这样车轱辘话翻来滚去地僵持了许久,直到袁亚莉失去了耐心,发起火来。
你给我把它按好,按好!袁亚莉伸手指着土狗,又指了指胡微。胡微的眼泪噗通噗通翻出了眼皮。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这就是胡微能说得出口的微弱求救。微弱得不值一提。微弱得在任何情况下也没能帮到她自己。不管是此刻,还是日后,面对着母亲、学长、老师、同事、爱人、孩子,这样微弱的求救,连一次都没能帮到她自己。胡微的眼泪覆盖住了她的整个视野,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按在了那只土狗的身上。袁亚莉研究了一下,找到她认为是心脏的部位,把刀子扎了进去。土狗在胡微手下猛烈地抖动起来,嘴里嗯嗯地越来越厉害。袁亚莉没有再指挥胡微,胡微自己却更加用力地按住那只狗。袁亚莉把刀子拔出来,换了个位置,在胸膛,又扎进去一刀。土狗还在抖动,动得越来越轻了,只有两条后腿还在蹬,气力正在流失。袁亚莉把刀子拔出来,递给胡微,说,你也来一下吧。胡微接过刀来,手上并没有力气,她钳着刀在土狗肚子上划拉一下,并没有扎进去。哎呀,滑开了啊,笨死了你。袁亚莉一把抓住胡微抓着刀的手,你应该这样。原来袁亚莉的力气那么大,胡微还从来不知道。刀尖刺入土狗肚皮的一瞬间,胡微能感觉到刀子受到了柔韧狗皮的强力阻挡,但袁亚莉的力气更大,刀子噗叽一声就滑进了肚皮里。
我又不想吃了,咱们把它埋了吧。袁亚莉说。她们俩已经蹲在这条狗的尸体边上好半天了。从狗肚子里流出来的血和肠子已经凝固在了地上。袁亚莉直接用那把刚刚杀过狗的刀子在旁边挖着坑,胡微一动不动地蹲着看她挖。挖了一会儿,袁亚莉失去了耐心。她抓起狗的尾巴,把狗拖进那口坑里。坑太小太浅了,只勉强盖住了土狗的下半拉身子,上半拉塞不进去。袁亚莉把刀子掘出来的土填回去,又划拉了一些树叶浮草盖在狗身上。土狗的脑袋还是耷拉在外面。袁亚莉把刀子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跑下假山去了。过了没一会儿,她拎着一个白色大塑料袋回来了,不知道在哪儿捡的。袁亚莉用大塑料袋遮住土狗露在外面的脑袋,又在塑料袋上浇了一些土。
走下山的时候,袁亚莉问胡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胡微摇了摇头,没说话。还需要五六年的时间,胡微才不会时常做噩梦,重回这个傍晚,不会一再回味袁亚莉抓着自己的手把一柄刀子按入狗肚子的手感。还需要八年,她才明白自己的童年,终结于此时的这座假山。还需要十五年,这座如鱼刺般时刻梗在她心头的假山才会被铲平,于物理形态上化为乌有。还需要二十年,胡微才真正想清楚这个傍晚发生的事对于自己的一生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而此时,胡微只想回家。她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刻这样,将那栋总是密布着阴沉冷漠的房屋,视为自己的家。她想告诉母亲,再好的铁路巡查员,也没法时刻蹲守在道岔边,保证火车通过时不会乱入其他岔路。
在小公园门口跟袁亚莉挥手告别时,胡微紧绷如强弓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一个念头令她焦灼起来。自己以后可怎样面对袁亚莉呢。一些无法叙述明确但又很清晰的东西让她知道,这将是自己跟袁亚莉友情的一次巨大考验。即便这种局面完全是由袁亚莉一人造成的,相信她自己也不能抵赖这一点。但胡微该怎么面对这次考验呢。焦灼了一阵,胡微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回家了。而且进屋以后必须立刻主动去洗澡,她担心胡母会察觉出异样,她感觉自己全身都散发着将死的土狗那鲜血的腥臭气。她也迫不及待地需要躲进浴盆的热水里,再哭一鼻子。
此时胡微还不知道,自己并不需要为跟袁亚莉的友情而感到焦灼。三天后,袁亚莉便如一缕烟般,消失了。
关于这条狗的事情,多年来胡微只对一个人讲过。她大二到大三期间的男朋友,高她一级的学长。当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让她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嫁给他以后,胡微跟他讲了这件事。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不遗落。向男人坦诚这一切并不是出于倾诉的需要。像胡微这样成长起来的人,并没有许多人那样强烈的倾诉欲。这个男人是胡微的试验品。她想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这样一件事的。她想知道这会不会刺痛爱着/在意自己的人。她想知道自己多年来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折磨是否值得。男人的反应跟胡微设想的相差无几。你怎么交这么可怕的朋友呢。你怎么不反抗呢。你怎么不去跟大人讲呢。如果说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那就是别人真的不在意,在你的内部都发生过什么。终于可以不必再费力了。
袁妈妈离开这座城市前的冬天里,胡微每日放学后都要在小食街附近徘徊。冬日的寒风刺穿胡微的棉手套,让她感觉手套里塞着两棵麻木的胡萝卜。胡微在积蓄去跟袁妈妈讲话的勇气,一直积蓄到袁妈妈离开了这里,也没能把能量槽积蓄满。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跟胡微分享发生的一切,那只能是袁妈妈。可胡微也知道自己不会比袁妈妈更伤心。胡微在雪地里跺着冻僵的脚,挥动着两棵麻木的胡萝卜,希望来一阵大风把自己吹进袁妈妈的包子铺里,不用自己走进去。袁妈妈会不会觉得自己跟袁亚莉是串通好了的。袁妈妈会不会觉得自己早就知道一切而隐瞒着不告诉她。袁妈妈会不会。风再大也只够刺穿手套的,连抬起胡微套着大棉靴的脚的力度都没有。
袁妈妈是在晚上接近十点时发现袁亚莉失踪了的。胡微已经用抹布醮着凉水擦过了凉席,刷了牙洗了脚,准备爬上床睡觉了,却听到书桌窗户外传来袁妈妈一遍遍叫喊袁亚莉名字的声音。先是喊,兔崽子,混球儿,别疯了,回家睡觉了。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胡微能从袁妈妈的声音判断出,她走进小公园了,她上假山了,她走出小公园了,她绕到西侧大马路了,她又走回小公园了。袁妈妈开始喊起了袁亚莉的大名,袁亚莉你给我出来,小王八蛋再跟我闹看我不打断你狗腿,赶紧出来!胡微的心脏剧烈跳撞起来。胡微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她从床上骨碌爬起来,坐到书桌上,掀开了窗户上封着的纱窗,把脑袋伸出了窗外。小公园里黑里咕咚的一片,看不清人的影子。袁妈妈不再喊袁亚莉的名字了,她跑到家属楼下,冲着楼上的一片窗子开始喊胡微。胡微!胡微!我家袁亚莉人呢!胡微双手攀着窗子,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阿姨,袁亚莉今天没找我玩儿,我晚上一直在家自习呢!怎么会呢,我家混球儿下午就出门说找你玩儿去了!胡微刚想说什么,被母亲一把从身后拉住,拖到地板上。胡微的屁股在地板上狠狠砸了个屁墩儿,疼得简直要叫出来。胡母把脑袋探出窗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对着袁妈妈说,袁妈妈你别着急,我们下去咱们再说。
胡母说完把纱窗拉下来,重新扣好在窗子上,回身瞪了胡微一眼。穿衣服,下楼说,趴窗户上嚷嚷什么,像话吗。胡微从地上爬起来,去床头抓起自己的小裙子套上,跟胡母一起下了楼。袁妈妈急得头上腾出了一片蒸汽,脸上脖子上都滚着热汗,浑身皱作一团,像她每日手里捏出来丢上屉的包子。半个家属楼的老师都下楼来了,教过没教过袁亚莉的,只要家里方便的,都出动了来找袁亚莉。大家每人手里一支手电筒,把小公园搜了个遍,又以小公园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街道展开去继续寻找。胡母不许胡微出门,把她锁在家里,自己提了一支手电出门了。胡微爬上写字台,攀着窗户看楼下的大人们呼唤着袁亚莉的名字,一簇簇手电筒的灯光如交织一团的渔网。他们捕不到袁亚莉的。
当晚搜寻不到袁亚莉后,袁妈妈就在众人的建议下报了警。两天后便销了案。袁亚莉失踪的第二天下午,给袁妈妈打来了电话。电话是打到包子铺旁边的小卖部的,小卖部的老板喊袁妈妈来听。袁亚莉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是袁亚莉的爸爸把袁亚莉接走了的。袁亚莉不想再跟袁妈妈一起生活了,她想跟爸爸一起生活。袁亚莉不会回来了,请袁妈妈照顾好自己。电话讲了不到两分钟,还没等到袁妈妈反应过来,对着电话大声嘶骂痛哭,袁亚莉就把电话挂掉了。还没到晚上,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小食街和家属院,人人都知道了。
关于袁亚莉的许多事,一直到袁亚莉消失在胡微的生活中以后,胡微才逐渐得知。太难受的时候胡微会安慰自己,也许不是袁亚莉想瞒着自己,只是有很多话是她们两个不愿谈起的。比如她那个在洋气上海生活的爸爸。有一些能够谈论的机会,在夜晚像流星一般划过,也从未真的能被她们给捞起过。没人知道袁亚莉是通过什么方式又跟爸爸联系上的。袁妈妈带着袁亚莉背井离乡已经五六年了。胡微隐隐地感觉到,这跟之前袁亚莉在自己家里打出去的那些不会超过五分钟的神神秘秘的电话有点关联。但她尽量不那么去想。实际上她无法去想自己在袁亚莉出走这件事里充当的任何作用。一旦敞开了这个口子,一切都将无法收拾。袁亚莉是否为了出逃准备而特意挑选了她作为好朋友。还有那条狗。是不是扎入它心脏那一刀后,袁亚莉就再也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了。袁亚莉是想向自己证明这一点吗。那么胡微呢。陪着袁亚莉经历这一切的胡微呢,对于袁亚莉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胡微家的电话号码袁亚莉背得滚熟,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一通电话来自于她。
小公园原址上建起来的购物中心,并没有什么太吸引人的地方。像这样的购物中心,城里至少还有二十来家。胡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去这里购物。胡微的女儿倒是特别喜欢这家购物中心,主要是喜欢第六层上的宝贝乐园,里面有各种乐高积木可以摆弄,还有大城堡、大滑梯、球球海洋。四岁的女儿已经彻底掌握了如何得偿所愿的技巧,每次一到姥姥家立刻抱住姥姥的大腿,带着哭腔拼命摇晃姥姥瘦削的身体,一切愿望都能在一分钟内得到满足。胡母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柔软、溽热,甚至懦弱。事情似乎总是在这样发展。只是胡微并没有长成新的胡母。如果说在胡微人生前三十年里学会了些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情,绝不要去复制你自己的母亲,应该是其中一项。胡微跟母亲一点也不像。胡微只是单纯地对女儿亲近不起来。毕竟,谁知道孩子们的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呢。他们只是看着像是天使而已吧。
20183 初稿
20186 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