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不成(1/2)
然而顾明月好好做靴的想法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不速之客打乱。
“顾姑娘”,顾家人正吃早饭,方云希手执红贴,笑着走进门来,“今日我家的寿司馆开张,家父让我来请顾姑娘过去,还有顾老爷,顾夫人,二位如果有空也请过去捧个场。”
顾攀和顾氏忙起身把人迎到屋里,听说原委都忙说不去,春天正是活多的时候,家里那么多东西,一刻都不能没人看着,他们也曾商量着买下人,到底不想家里太过人多嘴杂而未成行。
展冥吃过早饭也要回帝京,此时正好顺路,再加上回镇上的吕天翔,一行人出村时竟是浩浩荡荡的。
“翩翩,我就家去了”,镇上路口分开时,吕天翔下马来交代了两句,“你和欧阳端给人祝贺过便回家。”
“吕表兄放心,我到时再把顾姑娘送回来”,方云希笑道,“保证天黑之前让顾姑娘回到村里。”
吕天翔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富商家的公子就是自来熟!
“表哥,我和阿端都来往帝京多少次了”,顾明月掀着车帘,对表哥道:“你快回家去吧,前几天我到你家,姥姥还说想你呢。”
镇上码头人往熙熙,方云希来时乘的一座中型小舟就泊在岸边。
“展公子”几人正要上船时,一道惊喜的喊声传来,蕊儿突然跑出来,拉住展冥的袖子便道:“奴婢从昨天傍晚就等在这里,您终于出现了,我家小姐得了风寒,那些婆子们却不给请大夫,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您去救救我家小姐吧。”
她说着就要下跪,码头上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有爱看热闹的人把他们围住了。
顾明月摇摇头,转身登船,夏雪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了。
展冥面色冷淡,心中却隐隐有几分焦急,一面他的确不忍就这么不管夏雪,另一面他又担心顾姑娘对他印象更差。
“你先起来吧”,展冥从没被一件事弄得这么狼狈过,最后还是多年的冷静占据上风,他转身对清明谷雨道:“你们跟着她走一趟,帮夏小姐请个大夫。”
“可是展大人…”,蕊儿既觉不可思议又不死心,“我家小姐…”
“不是病了要看大夫吗”展冥皱眉,直觉地打断了蕊儿接下来的话,“如果不需要,清明谷雨,你们随我一起回京。”
“不是”,蕊儿连忙摆手,施礼道:“多谢展大人相助”。
展冥上船后,却见顾姑娘正和方云希聊得开心,想解释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默默坐在一旁。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姑娘面对他时虽然会说话也会笑,但却像站在很远的一个岸边和他交流。
展冥于人情之事很是通透,自然不可能不明白,顾姑娘不欲与他深交,可这是他在心底深处惦念着的一个姑娘,他无意识中就想与她亲近,纵然她内心里排斥他,他还是想待在她的身边。
至于什么更近一步的事,展冥越来越不敢想了。
船在展冥的一路默想中抵达帝京码头,他只来得及和她点点头,她便已被等在岸边的方家一群下人给接到了车里。
展冥暗叹一口气,步行着向他在帝京置的宅子走去,回到家洗洗澡换了身衣服,他便一头扎进书房里。
清明和谷雨是快中午时回来的,过来回禀说:“夏小姐的病情不是太严重,大夫说只要静养两日,就能恢复。”
展冥点点头,让他二人下去休息,自己马上又沉浸在农书中,等再回神时已是日影偏西,腹中空乏得厉害。
顾明月此时正和非要亲自送她到码头的方一清道别。
“姑娘日后如有新想法,可不要忘了跟在下说一声”,方一清想到今日生意之火爆,就像连饮了十几杯佳酿,晕陶陶地又问道:“姑娘真觉得我那里做的寿司正宗”
“非常正宗”,顾明月不厌其烦地点头,“方老爷,你也可以用奖励的方法鼓励厨师们想一些新做法新配料,相信你家的生意会越来越兴隆的。”
“好好,姑娘总是能一眼惊醒梦中人”,方一清连连拱手道谢,“不如还让云希送你回村和那么多人挤一条小船总归不便。”
方云希也道:“我反正也无事,送顾姑娘回去就当一路赏春游玩了。”
“不必”,顾明月摇头,“我都是这般来往帝京,天黑前就能到家,何必再麻烦方公子来回跑,你们请回,我这便上船了。”
方一清点点头,表示船开了我们就回去。
“哎,多好的姑娘啊”,看着开走的小船,方一清摇头感叹,瞥了儿子一眼:“奈何你娶不起。”
方云希摸摸鼻子,丝毫不觉得尴尬,现在他已经不想娶顾姑娘了好吗这样的娘子娶到家,那得多强大的心理才能不自卑!
船行到江心,顾明月吹着熏人的春风摇摇欲睡,欧阳端不着痕迹地挡着旁边的人,偶尔把她往自己这边拉拉…
船舱里的人不算太多,此时有干坐着发呆的,有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还有三两互相不认识的人聊成一堆的。
船摇摇,风飘飘,正在这静谧中,轰隆一声响彻江面,所有沉浸在自己事情中的人都被惊住,下一刻纷纷挤到船舱口,大声问道:“船家,发生了什么事”
“是打雷了吗”还有人在问,“劈到人了吗”
顾明月也被惊醒,她透过舷窗往外看,同时问道:“阿端,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欧阳端站起身,更加清晰地看到江面,离他们这条船不远,有一条乌篷船被炸得粉碎,碎肢断臂浮在水面,一眼便知那条船上无一人生还,他忙抬手盖住她的眼睛,“你别看,有条船炸了。”
“哎呦,人都给炸碎了”,船头有人惊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条船上有私带的火药包”
“火药包是禁止买卖的,一般人不可能有,那船上的人定也不简单,和朝廷有亲戚”
“什么人啊在江心点炸药包,得亏被炸到咱们。”
“这儿离岸那么远,还是快点通知巡城校尉吧。”
经过这里的小船停下来十几只,更有热心的渔船飞速地朝帝京方向划去。
顾明月坐的这条船正是刘旦的,刘旦是那种遇事不爱往前凑的类型,尽管有不少客人都想留下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一意孤行地驾船离开。
欧阳端一直不让顾明月看外面,直到船渐渐行远,才不再管着她。
回首来处,顾明月莫名觉得那条炸掉的小船和她有关。
夜晚,刑部却还灯火通明,刑部尚书赵大人捏着从那炸船处捞到的一块甲片,看向坐在下首的六位侍郎,沉吟道:“这碎片上的安乐二字,列位怎么看”
怎么看一个凭着武举入仕,之后靠着给上峰送礼做到侍郎的高大汉子率先道:“会不会是安乐侯想谋反”
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整整官服问那汉子:“马大人,这如何说”
众人也都好整以暇,显然都觉得马大人的推测比玩笑还玩笑。
“安乐”,马大人却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就是代表安乐侯,他们的船又是被炸碎的,这证明那上面有火药啊,好好的安乐侯弄火药干什么,岂不是运送炸药以备谋反”
大庸的炸药制作技术很低级,一般都是让士兵冒着箭雨爬到敌方城门下,塞进药包,然后点燃才能发生威力。
这也意味着过去放炸药的人不可能活下去。
因此许多文人都反对这种攻城方法,认为有伤天和,而武将们也觉得这种方法不实用,不到没办法,绝不会采取这样的方法攻城。
炸药既不能广泛用于军事,又有一定的威力,朝廷是严令禁止买卖的,能弄到炸药,那身份一定不简单:安乐或许真地代表了安乐侯。
“马大人,我有一个疑问”,刑部尚书认真道,“你觉得安乐侯府的人为什么要拿着炸药到江心点燃”
马大人想都没想就道:“一不小心点燃了呗,要不然他们在江心点燃干吗炸鱼还是炸他们自己”
刑部尚书思虑半晚,第二天一大早又寻兵部尚书问了问炸药的事,最后以意外定论此事。
刘谱看到这个奏折,有些不满,当天晚上便摆驾荣华宫,对卞婉儿道:“你私底下也说说你哥,别让他整天不着调,这次让安乐侯府的人带着些炸药跑到江心干什么亏是只炸死了他府里的人,若是伤到来往船只,朕又要因为他被百官‘提耳朵’”
“他再不老实”,刘谱看了面色发白的卞婉儿一眼,“朕只好把他这个封号给撤了。”
说完,刘谱就直接离开荣华宫去了不远处的咏乐宫。
卞婉儿纵然满腹的郁气,也只得乖乖到风华殿请旨召见哥嫂。
因她前不久才和嫂子见过一次,皇后便趁这个机会把这个占尽皇帝宠爱的女人好一通为难。
卞婉儿终于请下旨来,脸却也黑到了第二天,安乐侯夫妻一进来,她就屏退下人喝问:“哥,你到底在搞什么弄炸药做什么”
安乐侯叹了声晦气,大咧咧坐下道:“你不是说有个丫头片子防了你的路吗我就想着直接弄个炸药包给炸死多省事,本来想直接把炸药包弄到那家的,可我又怕留下痕迹。今儿有人报那丫头片子坐船来帝京了,想着她定还坐船回,我一想这可不正好,让人驾着船靠近那丫头片子坐的船,把药包引线弄得长长地给扔过去,这一下不就干净了。谁知道那几个废物,旁人一个没炸死,倒把他们自己炸得零零碎碎!”
卞婉儿跺脚,“嫂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对付那么一个农女,不用咱们亲自出手,你怎么还让哥哥…”
卞氏低头道:“妹妹的话我都说了,爹娘也劝你哥,可他非说直接炸死省事。”
“我这也不没料到这出吗”卞集光恼怒,“还真丫的邪门儿,怎么就能把自己一窝炸死了”
“哥哥,你别再这样无法无天了,否则妹妹真的护不住你”,卞婉儿揉揉额头,心中还有些后怕,“昨天晚上皇上将我好一通训斥,连剥夺你爵位的话都说了,若是他知道内种情由,妹妹这个贵妃也趁早别做了。你以后收敛着吧,万一再犯众怒,恐怕不会像前次那么容易了结。”
“前次那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卞集光喊道,“那些人为了抓我的把柄,什么都往我身上栽,老天爷降雷,跟我能扯上吗我又不是老天爷。”
“你休要胡说”,卞婉儿立即怒斥,“哥哥,你是不是想把一家人都连累死了皇上如今越发腻了我,你还在一旁拖后腿,我以后怎么在后宫立足!”
卞集光有些不耐烦:“那你说怎么办”顿了顿,他说道:“不然我去把那丫头片子抢到府里去。”
“你想都别想,皇上现在就攒钱给她修园子呢”,卞婉儿冷笑,“哥哥,你觉得你把人抢到府中,皇上能饶得了抢他女人的你妹妹不是说,就凭皇上对那农女的重视程度,到时把我打到冷宫都是轻的。”
卞集光身躯微抖,卞氏迟疑道:“妹妹,你不如告诉我们具体做法,也好过你哥哥胡乱行事。”
卞婉儿心里暗骂几百声蠢材,默不作声地喝了两口茶,才缓缓道:“嫂子,哥哥,你们怎的如此不会转弯,那丫头片子还有两年才及笄,我要你们立即就除掉她了吗如今哥哥弄了这一出来,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影子,日后你行事切切不可露出咱家的痕迹。”
“其实…”卞婉儿眼中笑意闪闪,“这事简单得很,哥哥只要出几百金交给些流匪,嘱咐他们抢去此女毁掉清白即可,小小年纪就遭此打击,不说男人会不会嫌她,她自己就活不下去了,杀人,又何必用刀”
卞氏听得心中发抖,卞集光朝妹妹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妹妹,你这个方法可比哥哥高明多了。”
卞婉儿白他一眼,到底还是不放心,交代道:“哥哥,便是送金给流匪,你也不要让安乐侯府的人出面,那个丫头片子还是秦老夫人的干孙女,若事后他们查起来,追到你身上,皇上知晓后,我们都活不成。”
卞集光慎重点头:“妹妹放心,这点事,我绝不会留下把柄给你办砸。”
“有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卞婉儿点头,突然想到哥哥的大咧咧,她又交代道:“你让人把那农女的画像交给流匪,可别给我弄错人了。”
“好”,卞集光点头,想到书房里那画像上美貌无匹的少女,他只觉下腹火热,“妹妹,我真不能收用那个农女”
卞婉儿双眸一厉:“妹妹这个贵妃,你还想不想我做了还有你的安乐侯,你府里的那些美貌姬妾,还想不想要了”
“想,我就是问问”,卞集光连忙说道,那农女再美,她也比过自己的富贵生活和那一众美人儿啊,“妹妹你放心,哥哥保证让人把那丫头片子给你毁个彻底。”
卞婉儿皱眉:“可不光是为我,还是为我们家”,其实若非皇上那般警告过她,让哥哥收用了那个农女是最好的办法了。
送兄嫂离开之前,卞婉儿再三交代哥哥不要再出错,不要再胡来云云。
茶楼内,穆蕴在烹茶,他对面坐着兵部的一个侍郎,算是同僚,但兵部侍郎接茶时却是双手一起,仔细看去,他竟坐姿端正丝毫不敢随意。
“林大人,听说前几日买走炸药包的,其实是安乐侯”穆蕴捏着茶杯,轻嗅茶香,姿态洒然,“你们兵部可查清了,安乐侯买那么几斤炸药做什么呢”
林铭仁喝一口茶,端正的坐姿依然没变,眼睛下意识垂着,根本不敢看对面这个比他还小将近二十岁的后生。
林铭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爷,那时的爷还只是一个不足十五的孩子,但他就能在谈笑之间就把对手的眼珠捏爆,之后更是先兵后礼地让他心服口服,从那他就把自己当成了爷门下的一条狗:不图富贵不图升官,就担心自己哪天让爷不如意了,被毫无生息地弄死。
然而五年了,爷却没为难过他一次,还暗里给他打点,让他从地方小官一直升任到中朝三品侍郎。
林铭仁自小跟随寡母依附族里过活,为了读书受不少苦也没少吃白眼,然而当初科考名次却并不高,后来被派到西南一个穷困县做知县,苦熬六年才得以调任,但他上任之初就被那县里的豪强威逼拉拢,为了保全母亲妻儿,他便跟着在那为恶两年,各种名目的盘剥终于逼得民乱迭起,更有一正直书生悍不畏死,多方搜集他的证据要到帝京敲登闻鼓,他当时一得知消息便亲自带人以缉盗的名义去追捕,直追到县界虎口峡,却在那里遇到被一群高手围堵的爷。
然后…就是现在,他一步步升到兵部侍郎,当初那个书生,则在年前刚升任刑部尚书。
他们是朝廷唯几知道爷真正厉害的人,明面上他们各有依属,跟爷从未有过交集,实际上他们不过半个月就会到某个地点给爷传一次消息。
有时,爷也会光明正大地请他们喝茶,而他们都会“赏个脸”赴约,闲聊些许朝廷杂事。
林铭仁不知道爷到底想干什么,但从他帮自己抹清罪证那一日,他林铭仁只有爷这一个主子,哪怕爷要造反呢,他也第一个跪下喊万岁。
千年后留骂名活着的时候不违心,又有富贵享,哪还管千年之后
炸药一向是由兵部管着的,安乐侯的人过来“买”时,谁也没注意,林铭仁并不觉得这个么个小事儿爷会注意到,哪想到今儿一下朝就被请来品茶了
“也没查出什么来”,林铭仁放下茶杯,神貌恭敬,声音却很随意,“我还亲自去问了问安乐侯,他说想看看炸药包到底怎么个威力!这个理由很操蛋,但那安乐侯就是个混子,再加上没伤到旁人,死的都是他府上的护卫,赵大人那边就没再追究。”
“他们为什么到那江心去试,你们没问问”穆蕴皱眉,手指一下下击打着杯壁,显然是心中有怀疑未定。
林铭仁暗想难道爷怀疑什么:“那附近来往的江船,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安乐侯跟一群普通百姓能有什么仇”
“是啊”,穆蕴捏捏眉心,可是我的丫头昨儿来帝京了,他总觉得这其间有什么关联…“可安乐侯府的人再蠢也不至于把自己给炸成碎片啊”
林铭仁小心道:“…您也怀疑安乐侯准备谋反”这不是开玩笑吧,爷这脑子,也怀疑安乐侯那蠢货,难道安乐侯真要谋反
穆蕴失笑,“安乐侯如果敢谋反,康九廷早就当上宰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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