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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丑正(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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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一低头,发现是火石和艾绒,还有一抹血迹。看来毛顺不是自愿,而是被人拖出顶阁的。

“鱼肠!”张小敬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只有鱼肠!他这是在向张小敬挑衅,逼着张小敬去找他决斗。

张小敬回过头去,看到转机旁边有一段毛顺用滑石画出的线,这是标定的引爆位置。也就是说,现在就算毛顺不在,张小敬自己也能操作。

可是麒麟臂也不在,它很可能被鱼肠一并带走了。

望着徐徐带动天枢旋转的转机,张小敬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忽然想起,玄观大殿旁的那一排小鼎中,应该还剩下几根,之前毛顺就是从那里拿的。萧规撤离时,并没全带走,现在返回,应该还在!

张小敬离开顶阁,顺着刚才那段楼梯,又返回到大殿中来。那两名护卫瘫倒在楼梯底部,张小敬顾不上检查他们生死,大步流星冲到殿后。那六个小鼎的火已经被压灭了,但其中几个鼎里,还斜放着几根麒麟臂。

张小敬随手挑出一根,扛在肩上,从殿后跑回大殿。他正准备攀爬楼梯,就听玄观门口“轰”的一声,大门被人强行冲开,龙武军和旅贲军士兵混杂着冲了进来。

元载自从吃了张小敬的亏,再不敢身先士卒,所以一马当先的,是龙武军的那个伍长。他一见张小敬扛着麒麟臂往上去,大喝道:“奸人休走!”直直往前冲来。

张小敬暗暗叫苦,他眼下的举动,没法不引起误会。可时间紧迫,根本不容他做解释。他掏出弩机,朝前一射,正中伍长大腿。张小敬又连射三箭,分别击倒三人,迫使先锋停下脚步来。他趁机朝楼梯口冲去。

“快!射箭啊!”元载在门外愤怒地大吼。

如梦初醒的士兵们纷纷抬腕,无数飞弩如飞蝗般钉到这一侧的墙壁上。幸亏张小敬早一步爬上楼梯,避开箭雨,穿过灵官阁,再次回到顶阁。

他飞快地把麒麟臂搁到画线的位置,捋出火捻,然后猛烈击打火石。外头的官军已经快速赶来,蹬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比外面的欢呼声还响亮。张小敬觉得命运这东西实在太奇妙了,没想到把他围堵在这里的,居然是同一阵营的官军。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任谁看到一个通缉犯抱着猛火雷要炸灯楼转机,都会认定是在搞破坏吧要给他们解释清楚炸转机其实是在救人的道理,得平心静气对谈。张小敬可不奢望那些人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无论如何,得坚持到麒麟臂爆炸!

张小敬皱着眉头,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手腕突然一振,火镰划出一道耀眼的火花,直接溅在火捻上,火捻开始咝咝地燃烧起来。

李泌在冰冷的水中跋涉了很久,终于走到了通道的出口。这里竖着四根龙鳞分水柱,柱子上是一层层的鳞片覆盖,不过其中一根柱子已经断开,显然是被人锉开的。

说不定张小敬就是从这里潜入的,李泌心想。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侧身穿过分水柱,揪着渠堤上的水草,爬上岸去。此时的他,发髻已经完全被泡散开来,脸色也非常不好,在冷水里泡得一丝血色也无。

他顾不得喘息,抬头观望了一下方位,猜测自己应该是在道政坊中的某处。

这个很好判断,因为从北方传来了汹涌的欢呼声和鼓声,那栋巨大无比的玄元灯楼也开始运转起来。李泌用手简单地绾了一下头发,拂去脸上的水珠,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人多处跑去,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他猜得不错,蚍蜉是打算入侵兴庆宫,直抵大内!

毛顺在道政坊水渠挖的那一条地下水道,从南至北流入灯楼,势必要有一个向北的排水口——最近的地方,正是兴庆宫内的龙池。

龙池位于兴庆宫南边的宫苑之内,水深而阔,其上可走小舟画舫。池中有荷叶芦荡,池边周植牡丹、柳树,宫苑内的诸多建筑如龙亭、沉香亭、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等,皆依池而起,号称四时四景。

道政坊龙首渠的水流入灯楼水渠,再排入龙池,无形中构成了一条避开禁军守备、潜入兴庆宫的隧道。灯楼一炸,四周便糜烂数十坊。蚍蜉便可以趁机大摇大摆进入龙池,突入兴庆宫,对幸免于难的皇族、高官乃至天子本人发起第二轮攻击——所以他们要准备水靠。

如果让蚍蜉这个计谋得逞的话,这次上元节将会是大唐有史以来最耻辱的一天。

他跌跌撞撞沿着渠道跑了一段,终于看到前方影影绰绰,有几个坊兵正站在那里聊天。他们是负责守卫龙首渠的,可是马上就拔灯了,他们都忙着抻长脖子朝那边看去。

李泌冲过去,大声喊道。坊兵们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忽然从水渠里跳出来,都吓了一跳,纷纷端起长矛和棍棒。

李泌把张小敬留的铜牌亮出来,说我是靖安司丞,立刻带我去找龙武军。坊兵们对这个变故有点意外,终于有一个老兵接过铜牌看了看,又见李泌细皮嫩手,双手无茧,那一身袍子虽然湿透了,可还能看出官服痕迹,这才确认无误。

很快李泌联系到了在道政坊门布防的龙武军,他们一听是失踪的靖安司丞,都大为惊讶。李泌说你们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去疏散兴庆宫和广场观灯人群。

龙武军的军官为难地表示,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广场上五万人挤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龙武军分驻各处,也根本没法集结。如果这时候强令疏散,光是百姓彼此踩踏就得死伤惨重。

李泌也知道,他们这些低级军官,根本没办法定夺,便说立刻带我去见陈玄礼陈将军。军官见李泌气势汹汹,不敢怠慢,连忙备了一匹马。龙武军有自己的临行通道,李泌沿着这条通道飞驰,绕过水泄不通的广场,一口气跑到了兴庆宫的西南角。

此时陈玄礼作为禁军主帅,正在金明门前坐镇。

兴庆宫南边一共有三座城门,西南金明门,正南通阳门,东南初阳门,合称“三阳”。勤政务本楼正对广场的位置,是通阳门。拔灯红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这个门登上楼台,向天子谢恩,向广场诸多拥趸致谢。它主要承担的,是礼仪方面的作用。

而靠近西南的金明门,则是一条功能通道。上元宴会的诸多物资与人员、醉酒过度的官员贵胄、各地通传和飞骑、梨园的歌者舞者乐班等,都经由此门,出入兴庆宫。

所以对安保来说,最关键的节点是在金明门,而不是通阳门。陈玄礼亲自坐镇,也就不足为怪。

李泌飞驰到金明门前,远远已经看到陈玄礼一身明光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门顶敌楼。他转头看了眼那更加威风凛凛的玄元灯楼,虽然开转,但楼上还是一片黑,还未燃烛,还残存着少许时间。

“陈将军,靖安司急报!”

李泌骑在马上,纵声高呼,可很快他就像是被人猛然卡住脖子,一下子哑掉了。胯下坐骑感受到主人在猛勒缰绳,不甘心地发出嘶鸣。

他瞪大了眼睛,看到金明门的重门半开,一辆华贵的四望车从里面匆忙驶出。本来四望车该是驷马牵引,可此时车辕上只挽了两匹马,车尾连旗幡也没插,若是被御史们见到,少不得会批评一句“有失典仪”。

李泌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太子的座驾,而且太子本人就在车中。他不止一次跟太子同车出行,知道李亨怕车厢憋闷,每次乘车,都会把旁窗拉开三分之一,习惯性地把手搭在窗棂上。

此时在马车的右侧窗棂上,正搭着那一只雍容富贵的手。手指轻轻敲击,显得主人有些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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