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敌友难分(1/2)
朱七七此时,已将沈一哦浪一哦恨到极点,狠狠跺着脚,恨声道:“我偏不让你料中,我偏不回去……”
但不回去又如何
寒夜深深,漫天风雪,她又能去向哪里
她又怎能探索出那些问题
她忍不住又扑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突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掌,搭上了朱七七的肩头。
朱七七大惊转身,脱口道:“谁”
夜一哦色一哦中,风雪中,幽灵般卓立着一条人影,长发披散,面容冰冷,唯有衣袂袍袖,在风中不住猎猎飘舞。
朱七七失声道:“金无望,原来是你。”
金无望仍是死一般木立着,神情绝无变化,口中也无回答──只因朱七七这句话是根本不必回答的。
朱七七心中却充满了惊奇,忍不住又道:“你不是走了么又怎会来到这里”
金无望道:“静夜之中,哭声刺耳,听得哭声,我便来了。”
朱七七道:“你……你昨夜到哪里去了”
金无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朱七七知道他若不愿回答这句话,那么任何人也无法令他回答的,于是她也不再说话。
金无望木立不动,垂首望着她。
朱七七却不禁垂下头去。
过了半晌,金无望突然问道:“你哭什么”
朱七七摇头道:“没有什么。”
金无望道:“你心里必定有些伤心之事。”
他语声虽仍冰冰冷冷,但却已多多少少有了些关切之意。他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但他这句话不说也还罢了,一说出来,更是触一哦动了朱七七的心事,她忍不住又自掩面痛哭了起来。
金无望凝目瞧了她半晌,突然长叹道:“好可怜的女孩子……”
朱七七霍然站起,大声道:“谁可怜我有何可怜你才可怜哩。”
金无望道:“你嘴里越是不承认,我便越是觉得你可怜。”
朱七七怔了半晌,突然狂笑道:“我有何可怜……我有钱,我漂亮,我年轻,我又有一身武功,谁说我可怜,那人必定是疯了。”
金无望冷冷道:“你外表看来虽然幸福,其实心头却充满痛苦;你外表看来虽拥有一切,但你却得不到你最最想得到之物。”
朱七七又怔了半晌,拼命摇头道:“不对,一千个不对,一万个不对。”
金无望深深接道:“你外表看来虽强,其实你心里却最是软弱;你外表看来虽然对别人凶,其实你的心却对每个人都是好的。”
他轻叹一声,接道:“只不过……世上很少有人能知道你的心事,而你……可怜的女孩子,你也总是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朱七七怔怔地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竟听呆了。
她再也想不到,世上还有人如此同情她,了解她……而如此同情她,了解她的,竟是这平日最最冷冷冰冰的人物。
她再也想不到在沈一哦浪一哦、熊猫儿这些人那般残忍地对待她之后,这冷冰冰的人物,竟会给她这许多温暖……
抬起头,她只觉这冷酷、丑恶的怪人,委实并非她平时所想像的那么丑怪,只因他在丑恶的外表下有一颗伟大的心。
她只觉他那双尖刀般的目光中,委实充满了对人类的了解,充满了一种动人的、成熟的智慧。
在这一刹那间,她只觉惟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世界上唯一真正的男子汉。
她心头一阵热血激动,突然扑到金无望身上,以两条手臂,抱住了金无望铁石般的肩头,嘶声道:“人们虽不了解我,但却更不了解你。”
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却将金无望惊呆住了。
他只觉朱七七冰凉的泪珠,已自他敞开的衣襟里,流到他脖子上,朱七七温柔的呼吸,也渗入他衣襟。
良久良久,他方自叹息一声,道:“我生来本不愿被人了解。无人了解我,我最高兴,但最后……唉,年轻的女孩子,是最渴望别人了解的。”
朱七七轻轻放松了手,离开了他怀抱,仰首凝注着他,又是良久,突然破涕一笑道:“昔日虽没人了解我,但从今而后,却有了你;世上虽没有人了解你,但从今而后,却有了我。”
金无望转过头,不愿接触她的目光,喃喃道:“你真能了解我么……”
朱七七道:“嘿,真的。”
她拉起金无望的手,孩子似的向前奔去,奔到城门口,城门虽仍紧闭,门下却可避风雪。
她拉着金无望,倚着城门坐下,眨着眼睛道:“从今而后,我要完全地了解你,我要了解你现在,也要了解你过去……你肯将你过去的事告诉我”
金无望目光遥注远方,没有说话。
朱七七道:“说话呀!你为什么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说给我听,都没有关系,我既了解你,便能原谅你。”
金无望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仍自遥注,没有瞧她。
朱七七道:“说呀!说呀!你再不说,我就要生气了。”
金无望目光突然收回,笔直地望着她,这双目光此刻又变得像刀一样,闪动着可怕的光芒。
朱七七却不害怕,也未回避,只是不住道:“说呀,说呀。”
金无望道:“你真的要听”
朱七七道:“自是真的,否则我决不问你。”
金无望道:“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女子。只要遇着美丽的女子,我便要不顾一切,撕一哦开她的衣服,夺取她的贞一哦操一哦。她们越是怕我,我便越是要占有她。自我十五岁开始,到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女子坏在我身上。”
朱七七身一哦子不由自主颤一哦抖了起来,紧紧缩成一一哦团一哦。
金无望目中现出一丝狞恶的笑意,接道:“我平日虽然做出道貌岸然之态,但在风雪寒夜,四下无人时,只要有女子遇着我,便少不得被我摧一哦残、蹂一哦躏……”
朱七七身一哦子不觉的颤一哦抖着向后退去。
但后面已是墙角,她已退无可退。
金无望狞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你听了为何还要害怕……你此刻可是想逃了么……哈……哈……”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历久不绝。
朱七七突然挺一哦直身一哦子,大声道:“我为何要怕我为何要逃”
金无望似是一怔,倏然顿住笑声,道:“不怕”
朱七七道:“昔日你纵然做过那些事,也只是因为那些女子看到你可怕的面容,没有看到你善良的心,所以她们怕你,要逃避你,你自然痛苦,自然怀恨,便想到要报复,这……本也不能完全怪你。世人既然亏待了你,你为何不能亏待他们你为何不能报复”
她微微一笑,接道:“何况,你此刻既然对我说出这些话来,那些事便未必是真的,更不会也对我做出那种事来。”
金无望道:“你怎知我不会”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纵然做了,我也不怕,不信你就试试。”
她身一哦子往前一挺,金无望反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愕然望着她,面上的神情,也说不出是何味道。
朱七七拍手笑道:“你本来是要吓吓我的,是么哪知你未曾吓着我,却反而被我吓住了,这岂非妙极。”
金无望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只是吓吓你的么……”
朱七七道:“你不愿说出以前的事,想必那些事必定令你十分伤心,那么,我从此以后,也决不再问你。”
她又拉起金无望的手,接道:“但你却一定要告诉我,昨夜你为何要不告而别,你……你究竟偷偷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金无望怔了一怔,道:“不告而别”
朱七七道:“嗯,你溜了,溜了一一哦夜,为什么”
金无望道:“昨夜乃是沈一哦浪一哦要我去办事的,难道他竟未告诉你”
这次却轮到朱七七怔住了。
她呆呆地怔了半晌,缓缓道:“原来是沈一哦浪一哦要你走的……他要你去做什么”
金无望道:“去追查一批人的下落。”
朱七七道:“他自己为何不去,却要你去”
金无望道:“只因他当时不能分身,而此事也惟有我可做。我与他道义相交,他既有求于我,我自是义不容辞。”
朱七七道:“哼,义不容辞!哼,你倒听话得很……为什么人人都听他的话我不懂!”抓起一哦团一哦冰雪,狠狠掷了出去。
金无望凝目瞧着她,嘴角微带笑容。
朱七七顿足道:“你瞧我干什么还不快些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事追查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你也要像他们一样瞒我”
金无望沉吟半晌,缓缓道:“沈一哦浪一哦与仁义庄主人之约,莫非你又忘了。”
朱七七道:“呀,不错,如今限期已到了……”
金无望道:“限期昨夜就到了。”
朱七七道:“如此说来,你莫非是代他赴约去的但……但你又怎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你又是怎样向仁义庄主人交代的”
金无望道:“代他赴约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在暗中为他监视那些代他赴约的人。”
朱七七着急道:“你越说我越不明白,究竟谁是代他赴约的人”
金无望道:“展英松、方千里、胜滢……”
朱七七截口呼道:“是他们,原来是他们。不错,只要他们一去,什么误会都可澄清了,沈一哦浪一哦无论去不去,都已无妨。”
语声微顿,突又问道:“但这些人既已代沈一哦浪一哦去了,为何又要你监视他们”
金无望道:“这其中的原故,我也不甚知晓,他只要我将这些人的行踪去向,探查明白,再回来相告……”
朱七七恨声道:“原来你们是约好了的。”此事沈一哦浪一哦又将她蒙在鼓里,她心中自然恼恨,却终于忍住了,未动声一哦色一哦。
金无望颔首道:“不错。”
朱七七道:“约在什么时候”
金无望道:“约定便在此刻。”
朱七七四下瞧了一眼,咬着樱一哦唇,道:“约在什么地方”
金无望扬了扬眉道:“就在这里等。”
一句话竟似有两个声音同时说出来的。
朱七七一惊,回首,已有个人笑吟吟站在她身后,那笑容是那么潇洒而亲切,那不是沈一哦浪一哦是谁。
朱七七又惊,又喜,又恼,跺足道:“是你,你这一哦陰一哦魂不散的冤鬼,你……你是何时来的”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金兄眉一哦毛一哦一扬,我便来了。”
朱七七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你为什么做事总是鬼鬼祟祟的瞒住我你要他去追查展英松那些人,为的什么”
沈一哦浪一哦道:“此事说来话长……”
朱七七道:“再长你也得说。”
沈一哦浪一哦道:“我在见到那王夫人后,与她一夕长谈,她便将展英松、铁化鹤、方千里等人,俱都放了出来,我一来怕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与你宿怨不解,二来与仁义庄约期已到,是以便请展、方等人,立刻赶到仁义庄去,将此中曲折说明,也免得我去了,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朱七七道:“这个,我知道,但你为何又要他去监视”
沈一哦浪一哦道:“只因我始终觉得此事中还有蹊跷。”
朱七七道:“自然有些蹊跷,这我也知道。”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你既知道,我便不必说了。”
朱七七怔了一怔,红着脸,跺足道:“你说,我偏要你说。”
沈一哦浪一哦微微一笑,道:“试想那王夫人对展英松等人既是完全好意,为何定要等到我来后,才肯将他们自地下窖中释放出来”
朱七七眼睛一亮,道:“是呀,这是为什么”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事后先见之明,你总是有的。”
朱七七娇嗔道:“你以为我真的糊涂么我告诉你,她暗中必定还有一哦陰一哦谋,但行藏既已被你发现,便只有索一哦性一哦装作大方,将他们俱都放出……”
沈一哦浪一哦颔首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不错,正是如此。但还有,她将展英松等人放出后,自己也说有事需至黄山一行,匆匆走了。”
朱七七道:“是以你便生怕她要在途中拦劫展英松等人,是以你便要他一路在暗中监视,何况,你表面既已与她站在同一阵线,金……兄留在那里,也多有不便,自是不如在暗中将他支开的好。”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你果然越来越聪明了。”
朱七七“哼”了一声,面孔虽仍绷得紧紧的,但心中的得意之情,已忍不住要从眉梢眼角暴露出来。
沈一哦浪一哦道:“这些事,我本无意瞒着你,但当着王怜花之面,我却不能向你说出……唉,幸好你在此遇着金兄,否则……否则……”
朱七七眼睛更亮了,道:“否则怎样”
沈一哦浪一哦道:“否则又要令人担心。”
朱七七痴痴地呆了半晌,轻声道:“你会为我担心鬼才相信哩……”话犹未了,梨涡隐现,已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的悲哀、苦恼、委屈、难受……却早已在沈一哦浪一哦这淡淡一句话里,消失得无踪无影。
金无望冷眼瞧着他两人的神情,脸上又似已结起一层冰来,此刻干咳了声,沉声道:“展英松等人一路赶到仁义庄,路上并无任何意外,我目送他一行人入庄之后,便立即兼程赶回。”沈一哦浪一哦失声道:“这倒怪了……”
他皱眉沉思良久,方自展颜一笑,抱拳道:“多谢金兄……”
金无望道:“多谢两字,似乎不应自你口中向我说出。”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不错,这两字委实太俗。”
金无望道:“那王夫人既未对展英松等人有何图谋,你今后行止,又待如何”
沈一哦浪一哦沉吟半晌,反问道:“金兄此后行止,又待如何”
金无望仰天长长叹了口气,道:“仁义庄之约既了,展英松等人亦已无恙,无论如何,此事总算告一段落,我……我也该回去了。”
沈一哦浪一哦动容道:“回去”
金无望垂首道:“不错,那柴玉关虽凶虽恶,但他待我之恩情不可谓不厚,终我一生,总是万万不能背弃于他……”
霍然抬起头来,目注沈一哦浪一哦,缓缓道:“却不知沈相公可放我回去么”
沈一哦浪一哦苦笑道:“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人……金兄对那柴玉关,可谓仁至义尽,我又岂会学那无义小人拦阻你的义行。”
金无望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人,但……”
再次抬起头来,再次目注沈一哦浪一哦,凝目良久,厉声道:“自今而后,你我再会之时,便是敌非友,我便可能不顾一切,取你一哦性一哦命。你今日放了我,他日莫要后悔。”
沈一哦浪一哦惨然一笑,道:“人各有志,谁也不能相强。今后你我纵然是敌非友,但能与你这样的敌人交手,亦是人生一乐。”
金无望缓缓点头道:“如此便好。”
两人相对凝立,又自默然半晌。
忽然,两人一齐脱口道:“多多珍重……”
两人一齐出口,一齐住口,嘴角都不禁泛起一阵苦涩的笑容,朱七七却不禁早已瞧得热泪盈眶。
她但觉脑中热血奔腾,忍住满眶热泪,跺足道:“要留就留,要走就走,还在这里哕嗦什么想不到你们大男人也会如此婆婆一哦妈一哦妈一哦的。”
金无望颔首道:“不错,是该走了。江湖险恶,一哦奸一哦人环伺,沈兄你……”
沈一哦浪一哦截口道:“金兄只管放心,我自会留意的,只是金兄你……”
金无望仰天长笑道:“但将血泪酬知己,生死又何妨……”挥挥手,踏开大步扬长而去,再也不回头瞧上一眼。
朱七七目送着他孤独的身影,逐渐在风雪中远去,又回头瞧了瞧沈一哦浪一哦,突然放开喉咙,大呼道:“等一等……慢走。”
金无望顿住脚步,却未回头,冷冷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又瞄沈一哦浪一哦一眼,道:“我……我要跟着你走。”
金无望身一哦子像钉子似的钉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既未回头,也未说话,想来他已不知该说什么。
沈一哦浪一哦双眉扬起,面上也不禁露出惊诧之一哦色一哦。
朱七七却不再瞧他了,大声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同情我,了解我,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不跟着你跟谁。”
金无望似待回头,只是仰天长笑一声,向前急行而去,那笑声中的意味,谁也揣一哦摸一哦不出。
朱七七大呼道:“慢些,等我一等……带着我走……”
呼声之中,竟果然展动身形,追了过去。
沈一哦浪一哦伸手要去拉她,但心念一转,却又住手,望着朱七七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嘴角似是泛起一丝微笑……
朱七七放足急奔,奔出了十数丈开外,偷偷回头一望,呀,那狠心的沈一哦浪一哦,该死的沈一哦浪一哦竟未追来。
再往前瞧,金无望也走得踪影不见了。
漫天飞雪,雪花没头没脸地向她扑了过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里又是悲哀,又是气恼,又是失望……
她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她边哭边跑,泪水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既不辨方向,也不辨路途,只是发狂向前奔……
前途茫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纵然辨清了方向,辨清了路途,又有什么用
眼泪,好像要结成冰了。
她狠命地用衣袖擦去泪痕,喃喃道:“好,姓沈的,你不拉我,看我真的死了,你对不对得住你的良心,但……但我为什么不死呢……为什么不死呢……”
她又举手擦眼泪,却突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一撞竟撞得她一连退出去四五步,方自站稳。她正待怒骂,猛抬头,石像般的站在她面前的,却正又是金无望。
此时此刻此地再见着金无望,朱七七真有如见到她最最亲一哦热的亲人一般,也说不出是悲是喜
不管是悲是喜,她却大呼一声扑了上去,扑进了金无望的怀抱,抱住了他,比上次抱得更紧。
金无望发际、肩头,都结满了冰雪,他面上也像是结满了冰雪,但一双目光,却是火热的。
他火热的目光,凝注着远方的冰雪。
良久,他自长叹一声,道:“你真的跟来了……你何苦来呢”
朱七七的头,埋在他一哦胸一哦膛上,带着哭声笑道:“我自然要如此,我真的跟着你……从此以后,你永远再也不会寂寞了,难道……难道你不高兴么”
金无望道:“从此你永远都要跟着我”
朱七七道:“嗯!永远都要跟着你,永远不离开,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但你也永远不会赶我走的,是么”
金无望苦笑一声,道:“可怜的孩子……”
朱七七道:“不,不,我不可怜,我才不可怜呢,有你陪着我,我还可怜什么你从此可再也不准说可怜了。”
金无望喃喃道:“可怜的孩子……”
朱七七埋着头,不依道:“你瞧你,又说了,你说,你说我有什么可怜”
金无望叹道:“你又何苦为了要气沈一哦浪一哦而跟着我你又何苦……”
朱七七大声截口道:“我不是为了沈一哦浪一哦,自己愿意跟着你的。”
金无望道:“但沈一哦浪一哦来追你回去如何”
朱七七道:“我睬都不睬他。”
金无望道:“真的”
朱七七道:“一千个真的,一万个真的。”
金无望默然半晌,忽然道:“你瞧,沈一哦浪一哦果然追来了。”
朱七七身一哦子一震,大喜呼道:“在哪里”
她身一哦子立刻离开金无望的怀抱,回头一望,来路雪花迷茫,哪有沈一哦浪一哦的影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再回头,但见金无望嘴角,已泛起一丝充满世故,充满了解,但又免不了微带讥嘲的笑容。
朱七七脸红了,却犹自遮掩着道:“他来了我也不睬他,我……我……”
金无望摇头叹道:“孩子,你的心事,瞒不了我的,你还是回去吧。”
朱七七顿足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金无望道:“但你又怎能真的跟着我”
朱七七道:“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死在你面前。”
金无望苦笑着望她半晌,喃喃道:“跟着我也好,反正沈一哦浪一哦必定会跟来的。他任凭朱七七跟着我,只怕也是为了便于跟踪我的下落……他未曾明白一哦逼一哦着我带他去寻柴玉关,已算他对我的一番义气;他若要暗地跟踪,自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怎能怪他”
他自言自语,既像是在为自己分析,又像是在为沈一哦浪一哦解释。他语声低沉含混,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清。
朱七七道:“你说什么”
金无望道:“我说……你要跟着我,唉,就走吧。”
两人急行半日,正午到了西谷。
这是新安城西的一个小镇,镇虽小,倒也颇不荒凉,只因此地东望洛一哦陽一哦,北渡大河来往客商,自为此镇带来不少繁荣。
朱七七一路始终拉着金无望的手,入镇之后,仍未放开,别人要对她怎么看,对她怎么想,她全不放在心上。
别人自然要对她看的,心里也自然是惊奇,又觉好笑,但只要一瞧到金无望的脸,便看也不敢了,笑更笑不出。
朱七七轻声道:“你瞧,别人都怕你,我好得意。”
金无望道:“你得意什么”
朱七七笑道:“我就希望别人怕我,但别人偏偏都不怕。如今我跟着你走,就好像跟着老虎的狐狸一样,可以沾沾光,也可以当做别人都在怕我了,我自然得意。只是……只是肚子太饿了,想装神气些,却又装不出。”
金无望忍不住一笑,道:“你此刻便吃得下么”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一遇到件芝麻绿豆大的事,就吃不下,喝不下了……什么事我都很快就能忘记,照吃不误,所以我五哥说我将来必会变成个大大的胖子。”
金无望不禁又为之一笑,道:“胖子又有何不好走,咱们去大吃一顿。”
这冷冰冰的怪人,此刻不知为了什么,竟仿佛有些变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金无望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当下问道:“你五哥可就是江湖人口中常说的朱五公子”
朱七七叹了口气道:“不错。我那五哥,可真是个怪物。我家里的灵气,仿佛全被他一个占尽了,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最得人缘,最能讨人喜欢,我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口中虽在叹气,心中其实却充满了得意之情。
金无望道:“我也久闻朱五公子之名,都道此人乃是浊世中翩翩佳公子,只可惜直到此刻,我仍未见过他一面。”
朱七七道:“莫说你见不着他,就连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几乎有三两年未曾见着他了。他总是像游魂似的。呀,到了。”
“到了”的意思,并非说“游魂”到了,而是说饭铺到了──一间小小的门面,五张小小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酒香、茶香一阵阵从门里传了出来,只可惜桌子上却坐满了人。
金无望道:“此地生意太好……”
朱七七道:“生意好的地方,酒菜必定不差。”
金无望道:“怎奈座无虚席。”
朱七七道:“无妨,你跟着我来吧。”
拉着金无望走进去,走到角落上的桌子边一站,这桌子上坐的是两个面一哦团一哦团一哦的商人,正吃得高兴,猛一抬头,瞧见金无望,直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赶紧垂下头,再也吃不下了。
朱七七拉着金无望,站着不动,那两人手里拿着筷子,夹菜又不是,放下又不是,竟拿着筷子就去算账了。
于是朱七七与金无望便在这张桌子坐下。
金无望摇头道:“果然有你的。”
朱七七道:“这就叫做狐假虎威。”
金无望忍不住大笑起来,但笑了半晌,又突然停顿。
朱七七道:“你为何不笑了我喜欢你笑的模样。”
金无望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这半日来,我笑得实已比以往几年都多。”
朱七七呆呆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究竟是酸是甜是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幸好这时酒菜已送来,于是朱七七放怀吃喝。
金无望却是实难下咽,朱七七便不住为他夹菜。别的人既不敢瞧他们,又忍不住要偷偷来瞧。
只因这两人委实太过奇怪,男的太丑,女的太美,又似疏远,又似亲密,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谁也猜不出来。
朱七七只作不知不见,笑道:“这一块你非先吃下去不可。空着肚子喝酒,要喝死人的。”
伸出筷子,夹了块排骨,要送到金无望碗里。
但,突然间,她身一哦子一震,筷子夹着的排骨,“噗”的掉进酱油碟里。她目光直勾勾瞧着座前面的窗子,面上竟已无血一哦色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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