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玉璧牵线索(2/2)
青衣“妇人”突然笑道:“好孩子,你若是不怕被吓死,就在一旁瞧着,否则姑姑我还是劝你,赶紧乖乖的闭起眼睛。”
朱七七赶紧闭起眼睛,只听青衣“妇人”笑道:“果然是好孩子……”
接着,便是一阵铁器叮当声,拔开瓶塞声,刀刮肌肤声,剪刀铰剪声,轻轻拍打声……
停了半晌,又听得青衣“妇人”撮口吹气声,刀锋霍霍声,还有便是白飞飞的轻轻呻一哦吟声……
在这静寂如死的深夜里,这些声音听来,委实令人心惊胆战,朱七七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一看……
怎奈青衣“妇人”已用背脊挡住了她视线,她除了能看到青衣“妇人”双手不住在动外,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她只得又合起眼睛,过了约一哦摸一哦有两盏茶时分,又是一阵铁器叮当声,盖起瓶塞声,束紧革囊声。
然后,青衣“妇人”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好了。”
朱七七睁眼一望,连心底都颤一哦抖起来──
那温柔、美丽、可一哦爱一哦的白飞飞,如今竟已成个头发斑白,满面麻皮,吊眉塌鼻,奇丑无比的中年妇人。
青衣妇人咯咯笑道:“怎样,且瞧你姑姑的手段如何此刻就算是这丫头的亲生父母,再也休想认得出她来了。”
朱七七哪里还说得出话。
青衣“妇人”咯咯地笑着,竟伸手去脱白飞飞的衣服,恍眼之间,便将她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一哦不挂。
灯光下,白飞飞娇一哦小的身一哦子,有如待宰的羔羊般,蜷曲在被褥上,令人怜悯,又令人动心。
青衣“妇人”轻笑道:“果然是个美丽的人儿……”
朱七七但觉“轰”的一声,热血冲上头顶,耳根火一般的烧了起来,闭起眼睛,哪敢再看。
等她再睁开眼,青衣“妇人”已为白飞飞换了一身粗糙而破旧的青布衣裳──她已完全有如换了个人似的。
青衣“妇人”得意地笑道:“凭良心说,你若非在一旁亲眼见到,你可相信眼前这麻皮妇人,便是昔日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么”
朱七七又是愤怒,又是羞愧──她自然已知道自己改变形貌的经过,必定也正和白飞飞一样。
她咬牙暗忖道:“只要我不死,总有一日我要砍断你一哦摸一哦过我身一哦子的这双手掌,挖出你瞧过我身一哦子的这双眼珠,让你永远再也一哦摸一哦不到,永远再也瞧不见,教你也尝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复仇之念一生,求生之心顿强,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无论遭受到什么屈辱也不能死。
青衣“妇人”仍在得意地笑着。
她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若论易容术之妙,除了昔年‘云梦仙子’嫡传的心法外,便再无别人能赶得上你姑姑了。”
朱七七心头突然一动,想起那王森记的王怜花易容术之一哦精一哦妙,的确不在这青衣“妇人”之下。
她不禁暗暗忖道:“莫非王怜花便是‘云梦仙子’的后代莫非那美绝人间,武功也高绝的妇人,便是云梦仙子”
她真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些事告诉沈一哦浪一哦,但……
但她这一生之中,能再见到沈一哦浪一哦的机会,只怕已太少了──她几乎已不敢再存这希望。
第二日凌晨,三人又上道。
朱七七仍骑在驴上,青衣“妇人”一手牵着驴子,一手牵着白飞飞,踯躅相随,那模样更是可怜。
白飞飞仍可行路,只因“她”并未令白飞飞身一哦子瘫一哦软,只因“她”根本不怕这柔软女子敢有反抗。
朱七七不敢去瞧白飞飞──她不愿瞧见白飞飞──她不愿瞧见白飞飞那流满眼泪,也充满惊骇、恐惧的目光。
连素来刚强的朱七七都已怕得发狂,何况是本就柔一哦弱胆小的白飞飞,这点朱七七纵不去瞧,也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白飞飞心里必定也正和她一样在问着苍天:“这恶魔究竟要将我带去哪里究竟要拿我怎样……”
蹄声得得,眼泪暗流,扑面而来的灰尘,路人怜悯的目光……这一切正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这令人发狂的行程竟要走到哪里才算终止这令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与苦难,难道永远过不完么
忽然间,一辆敞篷车迎面而来。
这破旧的敞篷车与路上常见的并无两样,赶车的瘦马,也是常见的那样瘦弱、苍老、疲乏。
但赶车的人却赫然是那神秘的金无望,端坐在金无望身旁,目光顾盼飞扬的,赫然正是沈一哦浪一哦。
朱七七一颗心立时像是要自嗓子里跳了出来,这突然而来的狂喜,有如一哦浪一哦潮般冲激着她的头脑。
她只觉头也晕了,眼也花了,目中早已急泪满眶。
她全心全意,由心底嘶唤:“沈一哦浪一哦……沈一哦浪一哦……快来救我……”
但沈一哦浪一哦自然听不到她这心里的呼唤,他望了望朱七七,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便转过目光。
敞篷车走得极慢,驴子也走得极慢。
朱七七又是着急,又是痛恨,急得发狂,恨得发狂。
她心已撕一哦裂,嘶呼着:“沈一哦浪一哦呀沈一哦浪一哦……求求你……看着我,我就是日夜都在想着你的朱七七呀,你难道认不出么”
她愿意牺牲一切──所有的一切,只要沈一哦浪一哦能听得见她此刻心底的呼声──但沈一哦浪一哦却丝毫也听不见。
谁能想到青衣“妇人”竟突然拦住了迎面而来的车马。
她伸出手,哀呼道:“赶车的大爷,行行好吧,施舍给苦命的妇人几两银子,老天爷必定保佑你多福多寿的。”
沈一哦浪一哦面上露出了惊诧之一哦色一哦,显然在奇怪这妇人怎会拦路来乞讨银子,哪知金无望却真塞了张银票在她手里。
朱七七眼睛瞪着沈一哦浪一哦,几乎要滴出一哦血来。
她心里的哀呼,已变为怒骂:“沈一哦浪一哦呀沈一哦浪一哦,你难道真的认不出我你这无情无义,无心无肝的恶人,你……你竟再也不看我一眼。”
沈一哦浪一哦的确未再看她一眼。
他只是诧异地在瞧着那青衣“妇人”与金无望。
青衣“妇人”喃喃道:“好心的人,老天会报答你的。”
金无望面上毫无表情,马鞭一扬,车马又复前行。
朱七七整个人都崩溃了,她虽然早已明知沈一哦浪一哦必定认不出她,但未见到沈一哦浪一哦前,她心里总算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如今,车声辚辚,渐去渐远……
渐去渐远的辚辚车声,便带去了她所有的希望──她终于知道了完全绝望是何滋味──那真是一种奇异的滋味。
她心头不再悲哀,不再愤恨,不再恐惧,不再痛苦。她整个身心,俱已完完全全的麻木了。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可怕的麻木,只怕就是绝望的滋味。
路上行人往来如鲫,有的欢乐,有的悲哀,有的沉重,有的在寻找,有的在遗忘……
但真能尝着绝望滋味的,又有谁
沈一哦浪一哦与金无望所乘的敞篷马车,已在百丈开外。
冷风扑面而来,沈一哦浪一哦将头上那顶虽昂贵,但却破旧的貂帽,压得更低了些,盖住了眉,也盖住了目光。
他不再去瞧金无望,只是长长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三天……三天多了,什么都未找到,什么都未瞧见。眼看距离限期,已越来越近……”
金无望道:“不错,只怕已没甚希望了。”
沈一哦浪一哦嘴角又是那懒散而潇洒的笑容一闪,道:“没有希望……希望总是有的。”
金无望道:“不错,世上只怕再无任何事能令你完全绝望。”
沈一哦浪一哦道:“你可知我们唯一的希望是什么”
他停了停,不见金无望答话,便又接道:“我们唯一的希望,便是朱七七。只因她此番失踪,必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一心想要独力将这秘密查出,是以便悄悄去了,否则,她是不会一个人走的。”
金无望道:“不错,任何人的心意,都瞒不过你,何况朱七七的。”
沈一哦浪一哦长长叹了一声,道:“但三天多还是找不到她,只怕她已落入了别人的手掌,否则,以她那种脾气,无论走到哪里,总会被人注意,我们总可以打听着她的消息。”
金无望道:“不错……”
沈一哦浪一哦忽然笑出声来,截口道:“我一连说了四句话,你一连答了四句不错,你莫非在想着什么心事不成……这些话你其实根本不必回答的。”
金无望默然良久,缓缓转过头,凝注着沈一哦浪一哦。
他面上仍无表情,口中缓缓道:“不错,你猜着了,此刻我正是在想心事。但我想的究竟是什么你也可猜得出么”
沈一哦浪一哦笑笑道:“我猜不出……我只是有些奇怪。”
金无望道:“有何奇怪”
沈一哦浪一哦目中光芒闪动,微微笑道:“在路上遇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便出手给了她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这难道还不该奇怪”
金无望又默然半晌,嘴角突也现出一丝笑意,道:“世上难道当真没有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的确不多。”
金无望道:“你难道不是个慷慨的人”
沈一哦浪一哦道:“不错,我身上若有一万两银子,遇见那样可怜的人求乞,也会将这一万两银子送给她的。”
金无望道:“这就是了。”
沈一哦浪一哦目光一哦逼一哦视着他,道:“但我本是败家的一哦浪一哦子,你,你却不是。你看来根本不是个会施舍别人的人。那妇人为何不向别人求助,却来寻你”
金无望头已垂下了,喃喃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什么都瞒不过你……”
突然抬起头,神情又变得又冷又硬,沉声道:“不错,这其中的确有些奇怪之处,但我却不能说出。”
两人目光相对,又默然了半晌,沈一哦浪一哦嘴角又泛起笑容,这笑容渐渐扩散,渐渐扩散到满脸。
金无望道:“你笑得也有些古怪。”
沈一哦浪一哦道:“你心里的秘密,纵不说出,我也总能猜到一些。”
金无望道:“说话莫要自信太深。”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我猜猜看如何。”
金无望冷冷道:“你只管猜吧,别的事你纵能猜到,但这件事……”
语声戛然而住,只因下面的话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马车前行着,沈一哦浪一哦凝视着马蹄扬起的灰尘,缓缓道:“你我相交以来,你什么事都未曾如此瞒我,只有此事……此事与你关系之重大,自然不问可知了。”
金无望道:“哦……嗯。”
沈一哦浪一哦接道:“此事与你关系既是这般重大,想必也与那快活王有些关系……”
他看来虽似凝视着飞尘,其实金无望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未能逃过他眼里,说到此处,金无望面上神一哦色一哦果然已有些变了。
沈一哦浪一哦立刻道:“是以据我判断,那可怜的妇人,必定也与快活王有些关系。她那可怜的模样,只怕是装出来的。”
说完了这句,他不再说话,目光也已回到金无望脸上。金无望嘴唇紧紧闭着,看来有如刀锋似的。
他面上却是凝结着一层冰岩──马车前行,冷风扑面,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都想瞧人对方心里。
金无望似是要从沈一哦浪一哦面上的神一哦色一哦,猜出他已知道多少。
沈一哦浪一哦便自然似要从金无望面上神一哦色一哦,猜出他究竟肯说出多少。
良久良久,马车又前行百余丈。
终于,金无望面上的冰岩渐渐开始溶化。
沈一哦浪一哦心已动了,但却勉强忍住,只因他深知这是最重要的关键──人与人之间那种想要互占上风的微妙关键。
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忍不住说话,金无望便再也不会说了。
金无望终于说出话来。
他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道:“不错,那妇人确是快活王门下。”
沈一哦浪一哦怎肯放松,立刻追问:“你在快活王门下掌管钱财,位居要辅,那妇人点头之间,便可将你钱财要出,她地位显然不在你之下,她是谁莫非竟也是酒、一哦色一哦、财、气四大使者中其一但她却又怎会是个女子”
他言语像是鞭子,一鞭鞭一哦抽一哦过去,丝毫不给金无望喘气的机会,所问的每一句话,又俱都深入了要害。
金无望又不敢去望他的目光,默然半晌,忽然反问道,“你可知普天之下,若论易容术之一哦精一哦妙,除了‘云梦仙子’一门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沈一哦浪一哦微微沉吟,缓缓地道:“易容之学,本不列入武功的范畴,是以易容术一哦精一哦妙之人,未必就是武林名家……”
突然一拍膝盖,失声道:“是了,你说的莫非是山左司徒”
金无望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扬起马鞭,重重往马屁一哦股一哦抽一哦下。怎奈这匹马已是年老力衰,无论如何,也跑不快了。
沈一哦浪一哦目中泛起兴奋之光,道:“山左司徒一家,不但易容之术一哦精一哦妙,举凡轻功、暗器、迷香,以至大小推拿之学,亦无一不是一哦精一哦到毫巅,昔日在江湖中之一哦声名,亦不过稍次于‘云梦仙子’而已。近年江湖传言,虽说山左司徒功夫大半属于一哦陰一哦损,是以遭了天报,一门死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家想必多少还有些后人活在人间。以他们的声名地位,若是投入快活王门下,自可列入四大使者其中。”
金无望还是不肯说话。
沈一哦浪一哦喃喃道:“我若是快活王,若有山左司徒的子弟投入了我的门下,我便该将什么样职司交派于他……”
他面上光采渐渐焕发,接着道:“山左司徒并不知酒,财使亦已有人……想那山左司徒,必定更非好勇斗气之人,但若要山左司徒子弟,为快活王搜集天下之绝一哦色一哦美一哦女,只怕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是么,你说是么”
金无望冷冷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这都是你自己猜出的。”
沈一哦浪一哦目光闪动,仰天凝思,口中道:“我若是山左司徒子弟,要为快活王到天下搜集美一哦女,却又该如何做法该如何才能完成使命……”
他轻轻颔首,缓缓接道:“首先,我必定要易容为女子妇人之身,那么,我接触女子的机会必然比男子多得多了……”
金无望目光之中,已不禁露出些钦佩之一哦色一哦。
沈一哦浪一哦接道:“我劫来女子之后,千里迢迢,将她送至关外,自必有许多不便,只因美一哦女必定甚为引人注目。”
他嘴角泛笑,又道:“但我既一哦精一哦于易容之术,自然便可将那美一哦女易容成奇丑无比之人,教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若怕那女子挣扎不从,自也可令她服下些致人瘫哑的迷一哦药一哦,好教她一路之上,既不能多事,也不能说话。”
金无望长长叹息一声,回首瞧了那正在敞篷车厢里沉睡的孩子一眼,口中喃喃叹息着道:“你日后若有沈相公一半聪明,也就好了。”
那孩子连日疲劳,犹在沉睡,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他的话本也不是对这孩子说的──他这话无异在说:“沈一哦浪一哦,你真聪明,所有的秘密,全给你猜对了。”
沈一哦浪一哦怎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微微一笑道:“回头吧。”
金无望皱眉道:“回头”
沈一哦浪一哦道:“方才跟随他那两个女子,必定都是好人家的子女,我怎能忍心见到她们落入如此悲惨的境遇之中”
金无望忽然冷笑起来,又回首望望孩子,道:“你日后长大了,有些事还是不可学沈相公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你也必须牢记在心。”
沈一哦浪一哦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车子亦未回头。
过了半晌,金无望忽然向沈一哦浪一哦微微一笑,道:“多谢。”
沈一哦浪一哦与金无望相处数日,金无望只有此刻这微笑,才是真正从心底发出来的,沈一哦浪一哦含笑问道:“你谢我什么”
金无望道:“你一心想追寻快活王的下落,又明知那司徒变此番必是回覆快活王的,你本可在暗中跟踪于他,但司徒变已见到你我一路同行,你若跟踪于他,我难免因此获罪,于是你便为了我将这大好机会放弃。你如此对我,口中却绝无片言只字有示恩于我之意,我怎能不谢你”
这个冷漠沉默的怪人,此刻竟一连串说出这么长一番话来,而且语声中已微有激动之意。
沈一哦浪一哦叹道:“朋友贵在相知,你既知我心,我夫复何求”两人目光相望一眼,但见彼此肝胆相照,言语已是多余。
突听得道路前方,传来一阵歌声:“千金挥手美人轻,自古英雄多落魄,且借壶中陈香酒,还我男儿真颜一哦色一哦。”一条昂藏八尺大汉,自道旁大步而来。
只见此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腰边斜一哦插一哦着一哦柄一哦无鞘短刀,手里提着只发亮的酒葫芦,一面高歌,一面痛饮。
他蓬头敞一哦胸一哦,足登麻鞋,衣衫打扮虽然落魄,但龙行虎步,神情间却另有一股目空四海,旁若无人的潇洒豪迈之气。
路上行人的目光,都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此人所吸引,但此人的目光,却始终盯在沈一哦浪一哦脸上。
沈一哦浪一哦望着他微微一笑,这汉子也还他一笑,突然道:“搭个便车如何”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请。”
那少年汉子紧走两步,一跳便跳了上来,挤在沈一哦浪一哦身侧。
金无望冷冷道:“你我去向不同,咱们要去的,正是你来的方向,这便车你如何坐法”
那少年汉子仰天大笑道:“男子汉四海为家,普天之下,无一处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来来去去,有何不可。”
伸手一拍沈一哦浪一哦肩头,递过酒葫芦,道:“来!喝一口。”
沈一哦浪一哦笑了笑,接过葫芦,便觉得葫芦竟是钢铸,满满一口喝了下去,只觉酒味甘洌芬芳,竟是市面少见的陈年佳酿。
两人你也不问我来历去向,我也不问你身世姓名,你一口,我一口,片刻间便将一葫芦酒喝得干干净净,那少年汉子开怀大笑道:“好汉子,好酒量。”
笑声未了,金无望却已将车子在个小小的乡镇停下,面一哦色一哦更是一哦陰一哦沉寡欢,冷冷道:“咱们的地头到了,朋友你下去吧。”
那汉子却将沈一哦浪一哦也拉了下去,道:“好,你走吧,我与他可得再去喝几杯。”
竟真的将沈一哦浪一哦拉走了,拉入了一间油荤污腻,又脏又破的小店。
车厢中的童子笑了笑道:“这汉子莫非是疯子么他晓得沈相公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脾气,否则别人真要被他一哦弄一哦得哭笑不得。”
金无望冷哼一声,眉宇间冷气森森,道:“看住车子。”等他人了小店,沈一哦浪一哦与那少年汉子已各又三杯下肚,一满盘肥牛一哦肉一哦也已摆在面前。
从天下最豪华的地方,到最低贱之地,沈一哦浪一哦都去的,从天下最一哦精一哦美的酒菜,到最粗粝之物,沈一哦浪一哦都吃的。
他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吃什么,都是那副模样。
金无望冷冰冰坐了下来,冷冰冰地瞧着那少年汉子,瞧了足有两盏茶时分,突然冷冷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少年汉子笑道:“要什么要喝酒,要交朋友。”
金无望冷笑道:“你是何等样人,我难道还看不出。”
那少年汉子大笑道:“不错,我非好人。阁下难道是好人么不错,我是强盗,但阁下却只怕是个大强盗亦未可知。”
金无望面一哦色一哦更变,那少年却又举杯笑道:“来,来,来!且让我这小强盗敬大强盗一杯。”
金无望手掌放在桌下,桌上的筷子,却似突然中了魔法似的,飞射而起,尖锐而短促的风声“嗖”的一应,两只筷子已到了那少年面前。
那少年汉子笑叱道:“好气功。”
“好气功”这三字吐音不同。“好”字乃开口音,说到“好”字时,这少年以嘴迎着飞筷来势;“气”字乃咬齿音,说到“气”字,这少年便恰巧用牙齿将筷子咬住;“功”字乃吐气音,待说到“功”字时,这少年已将筷子吐出,原封不动,挟着风声,直取金无望双目。
这一来一去,俱都急如闪电,但闻沈一哦浪一哦微微一笑,空中筷子突然踪影不见,再看已到了沈一哦浪一哦手中。但这去势如电的一双筷子,沈一哦浪一哦究竟是用何种手法接过去的,另两人全然未曾瞧见。
这少年武功之高,固是大出金无望意料,但沈一哦浪一哦的武功之高,却显得更出乎这少年意料。
要知三人武功无一不是江湖中罕睹的绝顶高手,三人对望一眼,面上却已有惊异之一哦色一哦。
沈一哦浪一哦轻轻将筷子放到金无望面前,依旧谈笑风生,频频举杯,只将方才的事,当作从未发生过似的。
金无望不再说话,亦决不动箸,只是在心中暗暗思忖,不知江湖中何时竟出了这样个少年高手。
那少年汉子也不再理他,依然和沈一哦浪一哦欢呼痛饮。酒越喝越多,这少年竟渐渐醉了,站起身一哦子喃喃道:“小弟得去方便方便。”
突然身一哦子一倒,桌上的酒菜都撒了下去。
金无望正在沉思,一个不留意,竟被菜汁撒了一身。
那少年立刻赔笑道:“罪过,罪过。”
连忙去揩金无望的衣服,但金无望微一挥手,他便踉跄退了出去,连连苦笑道:“小弟一番好意,朋友何必打人……”
踉跄冲入后面一道小门,方便去了。
金无望看着沈一哦浪一哦道:“这厮来意难测,你何必与他纠缠,不如……”
面一哦色一哦突然大变,推桌而起,厉声叱道:“不好,追。”
哪知沈一哦浪一哦却拉住了他,笑道:“追什么”
金无望面一哦色一哦铁青,一言不发,还是要追出去。
沈一哦浪一哦道:“你身上可是有什么东西被他一哦摸一哦去了”
金无望冷冷道:“他取我之物,我取他一哦性一哦命。”
目光一闪,突又问道:“他取我之物,你怎会知道”
沈一哦浪一哦面现微笑,另一只手自桌子下伸了出来,手里却拿着叠银票,还有只制作得甚是一哦精一哦巧的小小革囊。
金无望大奇道:“这……这怎会到了你手里”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他将这叠银票自你身上一哦摸一哦去,我不但又自他身上一哦摸一哦回,而且顺手牵羊,将他怀中的革囊也带了过来。”
金无望凝目瞧了他几眼,嘴角突又露出真心的微笑,缓缓坐下,举杯一饮而尽,含笑道:“我已有十余年未曾饮酒,这杯酒乃是为当今天下,手脚最轻快的第一神偷喝的。”
沈一哦浪一哦故意笑问:“谁是第一神偷莫非是那少年”
金无望道:“那厮手脚之快,已可算得上是骇人听闻的了,但只要有你沈一哦浪一哦活在世上,他便再也休想博这第一神偷的美名。”
沈一哦浪一哦哈哈大笑道:“骂人小偷,还说是赐人美名,如此美名,我可承当不起。”
将银票还给金无望,又道:“待咱们瞧瞧这位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朋友,究竟留下了什么”
那革囊之中,银子却不多,只有零星几两而已。
沈一哦浪一哦摇头笑道:“瞧这位朋友的手脚,收入本该不坏才是,哪知却只有这些散碎银子,想来他必也是个会花钱的角一哦色一哦。”
金无望道:“来得容易,走得自然快了。”
沈一哦浪一哦微笑着又自革囊中一哦摸一哦出张纸,却不是银票,而是封书信,信上字迹甚是拙劣,写的是:“字呈龙头大哥足下:自从大哥上次将小弟灌醉后,小弟便只有灌醉别人,自己从未醉过,哈哈,的确得意得很。这些日子来小弟又着实一哦弄一哦进几文,但都听大哥的话,散给些苦哈哈们了。小弟如今也和大哥一样,吃的是有一顿没一顿,晚上住在破庙里。哈哈,日子过得虽苦,心情却快活得很,这才相信大哥的话,帮助别人,那滋味当真比什么都好。”
看到这里,沈一哦浪一哦不禁微笑道:“如何,这少年果然是个慷慨角一哦色一哦。”
只见信上接着写的是:“潘老二果然有采一哦花的无耻勾当,已被小弟大卸八块了。屠老刀想存私财,单一成偷了孝子,赵锦钱食言背信,这三个孙子惹大哥生气,小弟削了他们一人一只耳朵,却被人贩子老周偷去下酒吃了,小弟一气之下,也削了老周一只耳朵,让他自己吃了下去。哈哈,他偷吃别人的耳朵虽痛快,但吃自己耳朵时那副愁眉苦脸的怪模怪样,小弟这枝笔,真他一哦妈一哦的写不出,大哥要是在旁边瞧着就好了。这一下,老周只怕再也不敢吃人一哦肉一哦了。”
瞧到这里,连金无望也不觉为之失笑。
信上接着写道:“幸好还有甘文源、高志、甘立德、程雄、陆平、金德和、孙慈恩这些孙子,倒着实肯为大哥争气,办的事也都还漂亮。小弟一高兴,就代大哥请他们痛吃痛喝了一顿。哈哈,吃完了小弟才知道自己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又听说那酒楼老板是个小气鬼,大伙儿瞪眼,便大摇大摆的走了,临走时还问柜台上借了五百七十两银子,送给街头豆腐店的熊老实娶媳妇。还有,好教大哥得知,这条线上的苦朋友,都已被咱们兄弟收了,一哦共一哦有六百零十四个,小弟已告诉他们联络的暗号,只要他们在路上遇着来路不正的肥羊,必定会设法通知大哥的。哈哈,现在咱们这一帮已有数千兄弟,声势可真算不小了,大哥下次喝醉酒时,莫忘记为咱们自己取个名字。”
下面的具名是:“红头鹰。”
沈一哦浪一哦一口气看完了,击节道:“好,好!不想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已干出了这一番大事,而且居然已是数千弟兄的龙头大哥了。”
金无望道:“只是你我却被他看成来路不正的肥羊。”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想必是你方才取银票与那司徒变时,被他手下的弟兄瞧见了,是以他便绕路抄在咱们前面,等着咱们。”
语声微顿,又道:“这信上所提名字,除了那人贩子周青外,倒也都是响当当的英雄汉子,尤其写信的这红头鹰,更是个久已著名的独行大盗,闻说此人轻功,已不在断虹子等人之下。连此等人物都已被这少年收服,这少年的为人可想而知。就凭他这种劫富济贫的抱负,就值得咱们交交。”
金无望“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沈一哦浪一哦冷冷道:“方才的事,你还耿耿在心么”
金无望避而不答,却道:“革囊中还有什么”
沈一哦浪一哦将革囊提起一倒,果然又有两样东西落了下来,一件是只扇坠般大小,以白玉琢成的小猫。
这琢工刀法灵妙,简简单单几刀,便将一只猫琢得虎虎有生气,若非体积实在太小,当真像个活猫似的。
仔细一看,猫脖下还有行几难分辨的字迹:“熊猫儿自琢自藏自看自玩。
沈一哦浪一哦笑道:“原来这少年叫熊猫儿!”
金无望冷冷道:“瞧他模样,倒果真有几分与猫相似。”
沈一哦浪一哦哈哈大笑,拾起第二件东西一看,笑声突顿,面一哦色一哦也为之大变,金无望大奇问道:“这东西又有何古怪”
这第二件东西只不过是块玉璧,玉质虽一哦精一哦美,也未见有何特异之处,但金无望接过一看,面上也不禁现出惊诧之一哦色一哦。
原来这玉璧之上,竟赫然刻着“沈一哦浪一哦”两个字。
金无望奇道:“你的玉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他先就对你做了手脚”
沈一哦浪一哦道:“这玉璧不是我的。”
金无望更奇,道:“不是你的玉璧,怎会有你的名字”
沈一哦浪一哦道:“这玉璧本是朱七七的。”
金无望更是吃了一惊,动容道:“朱姑一哦娘一哦的玉璧,怎会到了他身上,莫非……莫非……”
沈一哦浪一哦道:“无论是何原因,这玉璧既然在他身上,朱七七的下落他便必定知道。咱们无论如何,先得等着他问上一问。”
金无望道:“他早已去远,如何追法”
但沈一哦浪一哦还未回话,他却已先替自己寻得答案,颔首道:“是了,咱们只要在路上瞧见有市井之徒,便可自他们身上追查出这熊猫儿的下落去向。”沈一哦浪一哦道:“正是,这路上既有他百十多个弟兄,咱们还怕寻不着他的下落……走!”
“走”字出口,他人已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