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冥河浮沉的先驱(4)(2/2)
“尊敬的各位,现在请把你们的目光集中到台上,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情感,欢迎我们在针对地球支配者的作战中的英雄!”笑容满面的女主持人向后退一步,扬手朗声说道:“统战部的楚斩雨上校……不,经过军委的审核,决定授予您人民英雄勋章,以及少将军衔!”
所有人全部起身,一起转向主席台,主席台上的委员们也纷纷起立,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倾慕欣赏的目光里,楚斩雨身着一身漆黑的军装,胸前挂着一长串他之前得过的勋章,面无表情地登台了,主持人举着话筒殷勤地站到他身边。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楚斩雨少将孤身一人对抗穷凶极恶的支配者,最终将这一可怕的敌人斩杀,为战略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二度异潮开始以来前所未有的里程碑式战绩。不仅如此,根据个人终端的录像统计,楚少将孤身一人就斩杀了七千五百只异体……”
主持人声音洪亮,场内又是一阵激昂的掌声。
楚斩雨始终面无表情,堪称冷冷地扫视着下面的人,凡是被他不经意间看到的人,内心都会下意识地涌起一股冷意,同时心里也在纳闷:升衔是每个士兵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是这楚斩雨的眼神可谈不上多高兴。
“楚少将,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此次作战的经验和感受吗,许多战士在战后对你的战绩都感到很好奇呢。”主持人把话筒举给他。
“硬要说的话,我没有什么感受。”
主持人:“?”
这和说好的稿子不一样,她没想到这个年轻上校不按套路出牌。
“因为我要纠正您的用词,‘斩杀’在我看来有失准确,应该说是惨胜。今天上午各位不少人想必参加了伦斯中校的哀悼会,但我想各位应该不知道吧;根据个人终端的录像统计,伦斯原本有用信号枪传递求救信号的机会,但是她却转而用信号枪向我军传达了重要信号。如果她不这样做,上午也没有哀悼会,可能……她如今正活着坐在这里吧。”
楚斩雨沉吟了一会,目光漆黑的人群里巡逻,好像在寻找原本该属于莎朵伦斯的位置。
“‘孤身一人斩杀’?如果没有其他部门对我的倾力协助和鼎力支持,我一定没办法完成对‘蝴蝶’的最后收尾,甚至会变成它的食物。”楚斩雨不顾主持人有些焦急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只是做了收尾工作罢了,对于支配者的关键一击是由各部门共同完成的。我不知道是谁给您安排这样的说辞,为了塑造某个人的形象,就把那么多人的牺牲,那么多人的努力,在您的口中付之一炬。”
“这些人是谁的丈夫,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这些人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谁的母亲?您在说出刚才的话时,曾经想过这些吗?死者的价值是由生者赋予的,您方才的发言,否定了死去之人,他们牺牲的价值……这样我会觉得那些骨灰毫无意义。”
楚斩雨没有在意下面隐隐约约的骚动。
“所以,我没有什么感受,在这里向所有辛勤工作的人,努力战斗的人,恪尽职守的人,表达我最真挚的感谢,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疲惫劲都顺着毛孔散发出去了。
中心医院专门开设的疗养区,暮色微盖丛林,病房内的灯光如烛火一盏一盏亮起。
医生护士们沉默着让开道路,威廉提着手提箱,面带微笑,好像不是来探视病房,而是来参加宴会一样轻松愉快,见了他这副模样,本来缄口不言的众人纷纷交换各怀心思的眼神。
“主席!”卫兵端正地敬礼。
“辛苦了各位,杨中将今天的情况如何?”威廉笑道。
他会来到这里,就是听说把守独立病房的士兵受到了袭击,重病垂危的杨中将也有可能受到伤害,尽管医院方面称中将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作为军委主席,威廉还是要过来探视一二。
毕竟根据监控录像和杨中将口述,擅闯病房,投放污染物质的人,是多年前本该死透了的安东尼布兰度。
杨中将刚说的时候没人相信,毕竟安东尼死的时候快被那时的楚斩雨切成臊子了,死得不能再死;结果一看监控,医生们纷纷沉默,因为那个金发碧眼,最近带着嘲讽式笑容的男人是如假包换的安东尼布兰度。
医护人员你看我我看你,踌躇许久,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阐述目前的情况:杨树沛40%的身体部位发生了异变,从昨天半夜起就无法再使用常规的医疗舱。
为了防止意外,医院把这间病房全副武装起来:先是玻璃幕墙覆盖隔离,再是全机械化无菌操作护理,智能检测身体机能,声控可调节家具,整整一套先进的医疗系统,只围绕他一个人建设。
“昨天晚上中将就醒过来了,能看懂我们的动作和言语表达,也能进行简单的口头表达,看起来他的神智并未受到影响。”
年轻人说:“尽管有基因修正手术,但是中将毕竟已经年事已高,身体器官的衰老是无法避免的,我们推测他未能完全突变,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完全异变都在在年轻的人类和动植物出现,至于老人反而不会。”
中老年人出现部分异变,就算神智清晰,也难逃一死。
有人提议将异变的部位割掉以改善情况,但是人为割掉的部位复生能力极强。
更何况出现异变只是内部基因突变的外在表现形式,变异的新基因会和原本的基因像一对两眼发红的世仇,不死不休地互相缠斗厮杀抢夺地盘,一直到这具身体无法承受而死亡。
“你们尝试过无害化处理吗?”
威廉忽然问道。
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类似无语的表情,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使用无害化清洁剂或许能有效,但是杨树沛还是人,还是统战部的最高负责人,意义非凡,不能草率一点,根据使用条例,对神智清晰的非完全变异者不能无害化处理;所以医院的做法就是尽最大可能维持中将的生命,一直到他支撑不住死去。
“哈哈,开个玩笑,看你们都这么严肃,松和一下氛围嘛。”威廉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既然他能说会道,我可以进去探视吗?”
“可以,但是请务必穿上特制的防护服。”
士兵接过护士递来的防护服,再把它拿给威廉,威廉走进无菌换衣室,片刻后,被裹得密不透风的军委主席走了出来,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密不透风的房间。
心率监护仪的屏幕上凸起的红线,证明心脏正艰难地在职位上坚守,像欲断未断的琴弦,杨树沛目光茫然地盯着电视,完全没注意到病房里进来了不少人,雾气侵袭了他的视野,一滴晶莹的泪珠流下来,他把头缓缓地扭向另一边。
电视上刚刚结束楚斩雨升衔仪式的转播。
威廉也扭头看向杨树沛所看窗外的方向,夕阳绯红的侧脸在背光的黑云下下沉,像奔腾在在刀尖的血滴悬于天边,如竭尽的蜡烛一般燃烧融化。
火星落日本来是蓝色的,太阳光要到达地面必须穿过更多的,富含尘埃的低层大气才能抵达,因而地球的落日那种红光就会被散射掉,但可能是负责火星基地天幕建设的人比较认可红色的落日,所以做了一点调色,为缅怀地球的人们带来一点慰藉。
“杨,你认识我是谁吗?”威廉隔着玻璃幕墙,微微提高音量问道。
杨树沛听到动静,迟缓地扭过头,辨认了许久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可能是因为您戴着面罩,他看不清楚。”医生说。
“那我摘下来。”威廉作势要摘,主治医师和几个护士脸色大变,连忙一拥而上,把威廉身边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制止。
“好了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威廉笑起来。
“您别总是开这样的玩笑。”主治医师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感到很无奈。
杨树沛缓缓开口,声音活像信号延迟:“威廉摩根索。”
“很好,看来还认识我。”威廉打了个响指:“那么,现在我希望热心肠的医院人士能给我们这对老朋友一点叙旧和聊天的时间,可以吗?”
护士们如蒙大赦般地先后钻了出去,唯恐不能离这个家伙远一点;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本就一般,受不了此等玩笑话。威廉坐下来,隔着玻璃观察杨树沛的脸。
杨树沛不能说多英俊,因为五官每个单拿出来都很平庸,但是组合到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他有着亚洲人少见的高耸眉骨,较为扁平的眼窝轻松地落入眉骨笼罩下的阴影,青紫色的胡茬围着苍白厚实的嘴唇,深深的法令纹斜在两侧,衰老的脸上,每一条哀朽的皱纹都像接受狂风骤雨洗礼下的枯叶脉络,疼痛的汗水如高山上冰融急流,道道分明。
“老啦,不中用了。”杨树沛慢慢地说,语速像是2g网速下加载出来的游戏字幕,“要是换在我正常年轻的时候,可不能让那个家伙钻了空子。”
“这话说得让我不高兴,你要是不中用,那我就该埋土里了。”威廉脸上还是半永久式的笑容,“而且再说了,就算是拿破仑也不得不服老吧。”
医生义愤填膺:“中将,对方是穷凶极恶的人类叛徒,您是保家卫国的战士,那家伙趁人之危,我等早晚必擒之。”
此时门被叩响,主治医师正好奇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杨树沛却心有灵犀地说道:“斩雨,进来吧。”
门开了,楚斩雨身上还穿着将官的军礼服,他提着装有慰问品的袋子,看见未在意料之中的威廉,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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