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2/2)
赵栋定睛一看,只见一颗用石灰包裹的人头,赫然正躺在其中。
赵栋曾在城墙上远远看过裘振,只是那时的男人相貌甚是英俊,为何这颗人头的脸上却有数道剑痕
不过看那眉眼的确无误,再找来军中老将辨认,也确凿是裘振本人无益。
赵栋确定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急问韩临风这是从何而来。
韩临风沉默了一下,道:“这是曹盛之女卧薪尝胆,潜伏在裘贼身边,趁着他负伤之际,砍下人头献呈给将军的投名状。”
有了这个投名状,足以证明曹盛与裘振之流并非同流合污。而裘振冒犯朝廷的种种恶行,也可以跟义军做个切割。
赵栋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有了这颗人头,再跟朝廷进言,细谈招安义军共同对抗铁弗人的事情总算有个眉目了。
可就在这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到了赵栋的营帐里来。
赵栋展开文书之后,眉眼愈加严峻,看到最后,他抬头慢慢道:“你提议的事情……还是莫要再提了,恐怕眼下,你还有一场麻烦的官司……”
原来跟着八百里加急文书而来的,还有陛下特命的督营巡使,就是从惠城调配而来的几位官员,重点查询迁西粮草营的那一大批来路不明的金银。
这次朝中来者不善,听闻那那些督营巡使已经先到北镇王府,询问了王爷和家眷的供词。
而赵栋这边,这会才得了信儿。他以前不会相信这些话,可是现在……他觉得韩临风与曹盛可能真的私交匪浅,若是朝廷追究起来,韩临风的麻烦不小。
若是以前,赵栋对此无感,可是现在他才发现韩临风是个绝顶帅才,却要卷入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里,这也让赵栋生出了一股愤懑无力之感,甚至有些恼这韩临风不拘小节,被人抓了这等把柄。
韩临风也接过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既然巡使们先去了王府,我自当也要回迁西粮草营接受询问……至于我方才之言,还请我容后与上将军再议。”
说完,他便与赵栋告辞,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梁州。
再说梁州这边,果然来了大批惠州的官员,分成两路彻查北镇世子私下通敌之事。
一路去了迁西粮草营查抄银两物册,而其中两个主理巡使则来到了王府,先找王爷问话。
当一队人马封住了王府大门,然后两位巡使手握圣旨表明自己是奉旨查案的时候,整个王府都有些震动了。
一病不起的宗王妃被吓得再次冒了冷汗,只急着叫落云带着侍女丫鬟打听前厅的动静。
北镇王恭听了圣旨以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表示韩临风从来不曾从迁西粮草营往家里运过什么金银,他并不太了解其中的详情,两位巡使若有疑问,还请等世子回来,再细细盘问。
主理此事的一个巡使名唤王瑁,乃长溪王家的本家,据说同王昀将军是堂兄弟。
而另一位巡使则叫孟兴学,并非世家子弟,是寒门清流的出身。
王瑁一听王爷推说不知情,也不恼火,只面带三分笑,有意提点道:“王爷,你应该知道陛下对这北地反贼的深恶痛绝,若是世子不懂事,受了贼人妖言蛊惑,总归是先讲出来,这样一来,我与孟巡使也好斟酌着办事,给王府留一份体面不是”
北镇王脸上带着不解疑惑道:“敢问两位巡使,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风头,说我儿与反贼有瓜葛”
孟兴学刚要说话,又被王瑁不紧不慢打断:“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人将世子的事情已经写成信告知官府了。我等在惠城负责督军巡营,也不敢隐瞒不报,这就呈给了陛下……听说那叛军成车的金银都运到了迁西粮草营,现在我的人已经在迁西粮草营里开始清点了。刚才还有人来报,说是钱银的数目太多,一时点数不过来呢……王爷,您该不会说,是世子将王府的钱银都搬去了吧”
北镇王闻听此言,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其实韩临风私下里跟曹盛一流有何交情,王爷也不大清楚。
像这类江湖私情,韩临风是不会说给父亲听的。所以当初北镇王听说韩临风娶了个盲女,才会如此恼火,就是因为他并不清楚苏落云为韩临风打掩护的内幕。
现在,听王瑁说得有眉有眼的样子,北镇王的心里也没底。
王瑁是在刑部呆了经年,最会审人,一看北镇王的眼神里似乎有些闪躲,立刻觉得抓到了关隘。
当他探身正想再说时,却见一位身着素袍,挽着高高发髻的轻灵女子端着黑檀木的茶盘,款款入了客厅。
只见她端着茶盘屈身福礼道:“父王,听闻有贵客入府,我特意冲泡了些太平尖茶来,给诸位大人品赏。”
说话的人,正是苏落云。
她手里的茶是刚刚冲泡好的,可是人已经在客厅一旁偷听一会了。
就在王爷被问得有些接不上来时,她适时接过小丫鬟端来的茶,抢先入内,替王爷缓解了窘境。
北镇王从善如流,立刻接道:“我前些日子得的新茶,竟然差点忘了给二位大人品酌。快,给这两位大人奉茶吧。”
王瑁见自己的话被人打断,甚是不悦,微微沉下脸,打着官腔道:“茶就不必了,既然王爷什么都不说,那就烦请您跟我们去一趟迁西粮草营,亲自查点一下那些银子的数目!”
北镇王虽然是王室宗亲,可在长溪王家的眼里,就是个破落户。这王瑁自认为抓住了北镇王府的大把柄,说话也毫不见客气。
再看那位世子妃,慢条斯理地将茶盘放到了二位大人的桌边,一边优雅地往小茶盅倒茶,问道:“为何要清点迁西的库银二位大人若想知道,我来告知大人好了。”
她说话的语调清丽,只是话音一落,满屋子寂静,大家全都有些傻眼。
王瑁更是兴奋地眯起眼:这世子妃听说出身不高,长得美艳,却似乎没长脑子啊!
难道是韩临风陡然发私财,忍不住在枕头边跟夫人炫耀了
而北镇王则心里一惊,脸色难看道:“大人们在说话,哪里有你这妇人插嘴的地方,还不快些下去!”
可是王瑁却站起身阻拦道:“王爷,你拦着世子妃不让说是何道理难道陛下所下的圣旨,您还看不懂我和孟大人奉旨查案,什么人都可以审!”
说到最后,他先前的和善全然不见,眼里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就在这时,那个羸弱娇俏的世子妃似乎也被他的眼神吓到,用葱白似的手指轻捂嘴,怯怯道:“怎么我说了什么要紧不能说的”
那王瑁连忙安慰道:“有什么不可说的,你说了,便省了王爷一番舟车劳顿了。”
这位世子妃带着后宅女子的蠢钝,迷迷糊糊道:“不就是银子数吗那几车银子都是我借给世子,拢共两千两。”
王瑁听到眼睛一眯:“你借的银子这么大的数目,开什么玩笑”
落云却微微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在各地都开着香料铺子,每月的流水不断,大人这话是瞧不起人觉得我拿不出区区两千两的银子您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清点,看看是不是两千两!”
就在这时,一旁的孟大人道:“世子妃,有人说这迁西粮草营的的银子,乃是叛军头目曹盛馈赠,还有人看见曹盛出现在了惠城的茂祥钱庄,亲自兑了银票,命人运往迁西粮草营……”
听到这,苏落云的一双杏眼越睁越大,忍不住失笑出声来:“当初世子跟我说,想要引出叛军裘振,需要些银子引狼上钩,王府有些凑不上手,便从我这借了纹银两千两,零散掺了些石头,分了十辆车不停运送,以此来诱敌。我说的真假,大人去营里问问便知……而且我在茂祥通兑的银票底子应该也在,那两千两的银子是在京城的茂祥钱庄存入的票子,又在惠城兑出,做不了假……我的天啊!我铺子里的流水,怎么最后竟被人传成了反贼曹盛的资产难道每日在我瘦香斋里买香料的那些府宅夫人们……也都是反贼曹盛的人”
既然王大人说这些银子似乎是反贼曹盛资助,那么一路追查钱银,自然会发现这些银子都是她从那些京城宅门里的贵妇手里赚来的。
按照这个道理算,满京城都是曹贼同党,就连渔阳公主,还有许多宫里的娘娘也都是呢!
王瑁原本以为拿捏了韩临风的死穴,进而诱导北镇王府的人为了脱罪,将此事推卸到赵栋的身上。
这样长溪王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兵权。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财大气粗的世子妃居然若无其事地说,那银子是她借给迁西粮草营当诱饵用的。
王瑁并不死心,刻意压低了声音,死死盯着苏落云道:“你可知道,我与孟大人是奉旨查案,你若做伪供,就算你是北镇王府的儿媳妇,也难逃死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世子妃的杏眼却越睁越大,疑心满满地回瞪他道:“又是派人去迁西查点银子,又在这吓唬我这个弱质女流……难道是有人惦记着我的恒产,打算算计我的钱银我可将话挑明了,那些银子出钱庄的时候,我已经让茂祥钱庄在银子底儿烙了瘦香斋的印,就算有人想狸猫换太子,用假货偷换了我的银子都不好使!”
她这话说得透着十二分守财奴的面相,一脸警惕地看着二位大人,又想了想回头道:“父王,您还是带我去一趟吧,那可是我的银子,不亲眼看看,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