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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任何事物都有光明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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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田原近郊山上到东京,路程相当长。错了几回路,耗掉了时间。我开的二手车当然没有导航系统。etc仪器也没安装(保有放茶杯的地方恐怕都必须谢天谢地)。最初找到小田原厚木公路入口都费了一番周折。后来尽管从东名高速公路上了首都高速公路,但路上异常拥堵。于是决定在三号线涩谷出口下来,经青山大街开往四谷。一般道路同样混杂,致使从中选择合适的行车路线成了登天作业。找到停车场也不容易。世界似乎逐年沦为麻烦场所。

在四谷的画材店买完所需物品,装进后备厢,把车停在雨田公司所在的青山一丁目附近时,我已累得一塌糊涂。简直就像终于找到城里亲戚的乡下老鼠。时针已划过午后一时,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十分钟。

我走到他工作的公司的前台,请对方叫出雨田。雨田当即下来。我为自己的迟到致歉。

“不用介意。”他无所谓似的说,“餐馆也好这里的工作也好,这点儿时间还是能通融的。”

他把我领去附近意大利餐馆。位于一座小楼地下的餐馆。看情形他是常客,服务生见了,什么也没说就把我们领去里面一个小单间。没有音乐,不闻人声,安安静静。墙上挂着相当不赖的风景画:绿岬青空,白色灯塔。作为题材固然无足为奇,但能够让看的人产生“去那样的地方看看或许也不坏”的心情。

雨田要白葡萄酒,我点了巴黎水(perrier)。

“往下要开车回小田原的,”我说,“路程相当了得。”

“的确。”雨田说,“不过么,和叶山啦逗子啦比起来要好得多!我在叶山住了一段时间,夏天开车在那里和东京之间往返,简直就是地狱。路给来海边玩的人的车堵得死死的。一去一回就是半天工作。在这点上,小田原方面路并没挤到那个程度,轻松快乐。”

食谱拿来,我们点了午间套餐。新鲜火腿前菜、芦笋色拉、海螯虾意面。

“你也终于有了想正经画画的心情。”雨田说。

“怕是因落得一人,没必要为了生计画画了吧!也就上来了想为自己画画的兴致。”

政彦点头说:“任何事物都有光明面。哪怕云层再黑再厚,背面也银光闪闪。”

“一一绕到云层背面去看也够麻烦的。”

“也罢,只是作为一种理论说说。”雨田说。

“另外,也许是住在山顶房子的关系。的确是适于集中精力画画的环境,无可挑剔。”

“啊,那里安静得不得了,基本无人来访,不分心。对于一般人是有些过于寂寞,但对于你辈,就没问题——我是这样看的。”

房间门开了,前菜端上桌来。摆盘子时间里,我们默不作声。

“而且,那间画室的存在可能也有很大作用。”服务生离开后我说,“那个房间,觉得好像有什么让人想画画。有时感到那里是房子的核心。”

“以人体来说就像是心脏?”

“或者像意识。”

“heartandd(1)。”政彦说,“不过么,说实话,对那个房间我是有点儿头痛的。那里实在浸染了太多的那个人的气味,甚至现在都满满充溢着那种气息。毕竟父亲住在那里时几乎整天闷在画室不动,一个人默默画画来着。而且对于孩子,那里是绝对靠近不得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场所。也许因为那种记忆还残留下来的关系,即使去那里,也至今都尽可能不靠近画室。你也当心才好!”

(1)“heartandd”:心与意识(精神)。

“当心?当心什么?”

“当心别让父亲的魂灵那样的东西附在身上。毕竟是魂灵强大的人。”

“魂灵?”

“说魂灵也好,或者说像气那样的东西。他是个气流很强的人。况且那东西说不定经年累月之间已经把特定场所熏染得透透的了,像气息粒子似的。”

“被附在身上?”

“附在身上这个说法或许不好,反正是受某种影响吧!被那个场的力那样的东西。”

“会不会呢?我不过是看房子的,何况又没见过你父亲。所以不至于感觉出什么负担也有可能。”

“是啊!”说着,雨田啜了口白葡萄酒。“说不定因为我是至亲才格外敏感的。再说,如果那种‘气息’对你的创作欲·望产生促进作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你父亲身体还好?”

“啊,没有什么特不好的地方。毕竟九十都过了,不能说身体有多好,脑袋正无可避免地走向混沌。但拄着手杖能好歹迈步,食欲有,眼睛牙齿也都正常得可以。一颗虫牙也没有,肯定比我牙齿还结实。”

“记忆消失得厉害?”

“噢,几乎什么都记不得了,连作为儿子的我的长相都差不多想不起来了。父子啦家人啦那样的观念已不复存在。自己和他者的区别恐怕都已模糊不清。换个想法,这样子说不定利索了,反而轻松也未可知……”

我边喝倒在细杯里的巴黎水边点头。雨田具彦如今甚至自己儿子的长相都想不起来。维也纳留学时代发生的事,更应忘去九霄云外。

“尽管这样,刚才说的气流那样的东西仍好像留在本人身上。”雨田深有感慨地说,“很有些不可思议啊!过去的记忆几乎荡然无存,而意志力那样的东西仍顽强存留下来。这点一看就知道。到底是气场强的人。儿子我没能继承那样的资质,多少有歉疚之感,可那是奈何不得的。人各有与生俱来的器,并非仅仅有血缘关系就能继承那样的资质。”

我扬起脸,再次正面看他的脸。雨田如此直抒胸臆是极少有的事。

“有了不起的父亲想必是很让人吃不消的事。”我说,“我全然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我的父亲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中小企业经营者。”

“父亲有名,当然有占便宜的时候,但有时也没多大意思。从数量上说,没意思的可能稍多一点儿。你不懂这个是幸运的,可以自由自在自主地活着。”

“看起来你倒是自由自在自主活着的……”

“在某种意义上。”说罢,雨田把葡萄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而在某种意义上不是那样。”

雨田具有相当敏锐的审美感觉。从大学出来后在一家中坚广告代理公司工作,现在拿相当高的薪水,看上去作为快乐的独身者自由享受都市生活。但实际如何,当然我也不知道。

“关于你父亲,有件事想问一下。”我提起正题。

“什么事呢?那么说,连我都对父亲所知无多。”

“听说你父亲有个叫继彦的弟弟。”

“啊,父亲的确有个弟弟——相当于我的叔叔。但这个人很早就去世了,那还是日美战争开始前……”

“听说是自杀……”盗墓笔记小说

雨田脸上约略现出阴云。“哦,那大体算是家族内部秘密。不过一来是陈年旧事了,二来有一部分已经传了出去。所以说也怕没什么要紧。叔父是用剃刀割腕自杀的,才刚刚二十岁。”

“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呢?”

“何苦想了解那种事?”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

“想了解你的父亲,就这个那个查阅了很多资料。结果走到了这一步。”

“想了解我的父亲?”

“看你父亲画的画,查阅履历过程中,渐渐来了兴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就想更详细地了解一些。”

雨田政彦隔桌注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好吧!你对我父亲的人生有了兴致,这也有可能是有意义的事。你住在那座房子里怕也是某种因缘。”

他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开始讲述。

“叔父雨田继彦当时是东京音乐学校的学生,据说是有天分的钢琴手。对肖邦和德彪西得心应手,将来被寄予厚望。从自己嘴里说出是不合适,但家庭血统似乎表现在艺术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才华。啊,尽管程度有别。不料大学在校期间,二十岁时被征兵了。为什么呢?原因是大学入学时提交的缓征兵役文件有疏漏。只要好好提交那份文件,就暂且可以免征,而且往下也好通融。毕竟祖父是地方上的大地主,在政界也有门路。然而事务性手续总好像出了差错。对于本人也是如水灌耳。问题是系统一旦启动,就轻易停不下来。总之被不由分说地抓进部队,作为步兵部队的士兵在内地接受基础训练后被送上运输船,在中国的杭州湾登陆。当时哥哥具彦——总之是我的父亲——在维也纳留学,师从当地有名的画家。”

我默默听着。

“叔父体格不壮实,神经细腻,一开始就明知忍受不了严厉的军队生活和血腥的战斗。况且从南九州征集兵员的第六师团以粗野闻名。所以得知弟弟被意外抓进部队送去战场,父亲很是痛心。我的父亲是次男,性格争强好胜刚愎自用。但弟弟是在被疼爱中长大的小儿子,性格老实懦弱。而且作为钢琴演奏者必须经常注意保护手指。因此,保护小三岁的弟弟免受种种外压是父亲从小以来的习惯。即承担监护人那样的职责。然而现在远在维也纳,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通过不时寄来的信了解弟弟的消息。”

战地寄出的信当然受到严格检查。但也是因为是要好兄弟,他能够从压抑的行文读取弟弟的心理活动——根据巧妙伪装的语境,得以大致推测和理解本意。其中也包括弟弟的部队从上海到南京一路历经激战,途中反复进行无数杀人行为、掠夺行为之事,以及神经细腻的弟弟通过那样的诸多血腥体验而遭受的深重的心灵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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