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噩梦的终焉(2/2)
鹿谷直起腰来,又把这间屋子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个房间就算点了灯也十分昏暗。
“那扇门后是个大壁橱。”
江南介绍道。两扇茶色的门并没有严丝合缝地关好,可以看到黄色的光从宽约几厘米的门缝中漏了出来。
这时鹿谷好像预感到那里有什么正在等着他似的,浓眉一挑,像是要说些什么,使劲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房间深处。
不一会儿——
跟着鹿谷进到大壁橱里面的江南,在这里见到了那个东西,那个他确信存在于这座馆的某处地方,并且一直尽一切可能想找到的东西。
地板的角落里开了个口子,是个边长约莫七八十厘米的四方形洞口——这就是连接“旧馆”内外的秘密通道入口。
3
向洞中望去,当发现了一段一直伸延到地下的陡直楼梯后,鹿谷的动作变得颇为谨慎。他向上拽着朝下打开的门状入口盖子,朝站在大壁橱外看着里面的纱世子招招手,说:
“您看这边。”他指着和地板上其他部分一样贴着黑色木制薄板盖子的表面继续说,“你看,上面有孔,一定是用来打开这个入口盖子的锁孔。您对这个有印象吗?”
她一看,在盖子边上有个直径两三厘米的圆孔,孔里伸出了一根黑色铁棍的棍头。
“这是……”纱世子缓缓地摇了摇头,“居然有这种东西,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想,这大概是在增建‘新馆’时安装的。而那边资料室墙上的暗门,则显然是在‘旧馆’兴建时就已经设计好了的。”鹿谷注视着盖子上的“锁孔”,说,“和这个相同的锁孔,我来到这里之后,已经看见了两个。您知道的吧,伊波女士。一个是在骨灰堂的地板上,另一个是在钟塔的机械室里,那个给钟塔上发条用的螺丝孔。您怎么看呢?”
纱世子胆怯地点点头,好像很害怕鹿谷想要由此推导出的答案似的。鹿谷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股脑地说了下去:
“也就是说,上发条用的发条钥匙,就是用来打开这个盖子的钥匙。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呢?”
“怎么可能……”
纱世子面色苍白,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像江南君说的那样,被杀的瓜生君手里紧紧捏着刚才那张照片的话……”鹿谷用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那就是说他想在临终之前,用最后的力气传达一个信息。他的意思很可能就包含在这照片里。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永远小姐,她十年前已经去世了。也就是说……”
“怎么可能,这种事……”
“根据江南君的记录,‘旧馆’里的第一起杀人事件发生在三十一日午夜十二点左右。那天晚上的事您肯定还记得吧。我们三人从钟塔里的书斋回来时,看了眼三楼由季弥少爷的房间,当时他不在屋里。”
“难道……”
“总之,进去看看吧。”鹿谷看了看脚下的台阶,问道,“江南君,你能一起下来吗?”
江南用力撑着疲惫的身子点点头说:“可以。”
四人走下台阶,点亮了灯,看到一条长长的隧道式通路一直伸向远方。鹿谷走在最前边,其他人排成一列依次前进。隧道尽头又出现一段台阶,上了台阶,他们走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借助隧道那边透过来的光,勉强可以看清四周的情况。这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四周的墙壁似乎都是用石头砌成的,感觉潮湿的黑暗中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果然!”鹿谷的声音响起,“这里是骨灰堂。”
黑暗中燃起了一团小火苗,是鹿谷用他戒烟烟盒里装配的打火机打着的。他从墙上的壁柜里拿出了一根蜡烛,点燃,举过头顶,照亮室内。
只见三口石棺并排放置。
江南心想,既然叫骨灰堂,那么每口棺材中都应当安放着一个骨灰盒。一个是古峨伦典的,一个是永远的,还有一个是……正想到这儿,突然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最右边的棺材缝里夹着一块黑布似的东西。
“鹿谷先生,你看那个!”
江南抬手指着那边说。
“嗯?”
“那个,那口棺材那边,有个什么东西,从里面露出来了。”
“哪个……啊!”
看到它之后,鹿谷立刻让纱世子打开了骨灰堂的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外面的光照了进来。鹿谷把蜡烛交给江南,走向那口石棺。
“请允许我把棺盖打开,可以吧,伊波女士。”
没等纱世子答复,鹿谷已弯下腰去将双手放在棺盖的边上,把盖子向旁边推开。石头与石头之间摩擦产生的声音震动着狭窄的灵堂内那停滞的空气,今人不禁毛骨悚然。随后——
“啊!”一看到放在棺内的东西,江南不禁惊叫出声,“新、新见小姐……”
只见棺材里面,是新见梢的尸体。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眼球都要掉出来了,惨白的嘴唇痛苦地扭曲着……满是瘀血的浮肿的脸上,已丝毫见不到她生前那副像小狐狸一样活泼伶俐的神态。棺材缝里露出来的是她身上穿着的黑色“灵袍”的下摆。
她是不是也发现了大壁橱内的入口,穿过通道逃到这里,结果被凶手杀死了?或者她是在“旧馆”里被杀的,之后凶手把她搬到了这里?
“这口是永远小姐的棺材吧?”
鹿谷问纱世子。尸体脚旁,有一个像骨灰盒的东西放在棺材底部。
“另外两口也应该打开看看。”鹿谷说道,“江南君,能过来帮下忙吗?你开那头。”
“好的。”
不一会儿,两口棺材全被打开了,江南再一次想要尖叫。里面果然跟预料中的一样,除了骨灰盒外,各有一具令人惨不忍睹的尸体。
江南打开的左侧棺材中是一具近乎全裸的女尸。一看见她脸上独特的浓妆,立刻就知道是光明寺美琴。
她身上只穿着内衣,裸露的肩膀、胸部、腹部及其他部位的皮肤都已变成污浊的暗绿色。只看脸部的话,除了妆花了几处之外,她的样子和生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身上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水味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想吐的尸体腐败的气味。
(她是被杀的。)
江南那空荡荡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低声呻吟着,向后退了几步。
(第一天夜里的那个时候,她到底还是……)
鹿谷打开的中央棺材里放着一位老人的尸体。这个身穿茶色和服的老头是谁呢?江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
“啊,野之宫先生。”
听纱世子这么一喊,江南也想起来了。
对啊,这是那个老头,野之宫泰齐。第一天,江南他们往“旧馆”走的时候,那个追过来的满脸皱纹的老人,那个用嘶哑的声音对着他们狂吼“快从这里滚出去”的占卜师。
“这算什么事儿啊。”鹿谷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个老人真的看到‘死神’了吗?恐怕他看到的死神就是出入骨灰堂的凶手,所以他才……”
“不得了啦!”
这时,从敞开的大门外传来田所那粗重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出去了。
“快过来!”
鹿谷、江南和纱世子一齐急忙向外飞奔而去。田所站在离骨灰堂入口有五六步远的地方,一看到他们三人跑了出来,就指着后院那边说:
“那边,有个人!”
外面阳光炫目耀眼,万里无云的晴空下,石头砌成的黑黢黢的钟塔耸立其中。在它旁边——对面左手边外墙附近,有个人俯卧在那里,周围的荒草像是要把他埋没。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衣服。
“福西君?”鹿谷叫了起来,“那不是福西君吗?!”
4
鹿谷冲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身边,连声呼喊着“福西君”,同时跪了下来。
福西这个名字,江南当然也知道。
福西凉太,他和瓜生、河原崎同是w大学超常现象研究会的会员。
起初准备参加这次特别企划活动的成员里也有他,但后来他因有急事没来。同时,他也是十年前和瓜生一起挖那个陷阱的人。这个福西怎么会与鹿谷相识?还有,他又为什么会倒在这个地方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搞不清楚的事情依然很多。
此时已近日暮,太阳已西斜至右侧远方连绵的群山之上。钟塔在夕阳的照射下,投映出狭长的影子。
江南默默地仰头注视着钟塔。
从这里正好能看到传说中的“没有指针的钟盘”的正面。他跟着鹿谷,沿塔身左侧绕到后面,看到深褐色的墙上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小窗户,二层以上的窗前都有一个小阳台。
说不定,他——福西凉太——是从这些窗子中的某一个摔下来的吧。
江南这样想着。
是不小心坠落的,还是……
疲劳加上饥饿,可能也有受到强光照射的原因吧,江南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他没有预兆地摇晃了一下身子,感觉眼前的景物扭曲得仿佛是透过高度近视镜所看到的那样,在出现了色差的视野中的角落里,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揉揉眼睛,断线的意识集中在了那里。
那是位于钟塔石墙上第三层的一个窗户,从打开的窗子里露出了一张脸,那是……
(那个少年!)
江南想把看到的告诉鹿谷,于是强忍着头部的晕眩,正准备走过去时——
“田所先生!”鹿谷冲着守在一旁的小个男人大声喊道,“快叫急救车!”
“还活着吗?”
“还有气儿。你跟他们说请火速赶来!”
“不过就算这么讲,可现在路全毁了,救护车也过不来呀,就连警察也还没来呢……”
“不管怎样,总之现在情况紧急。你跟他们说要争分夺秒抢救伤者,拜托他们尽可能快点儿过来。”
面对还在纠结着的田所,鹿谷气急败坏地下起命令来:
“听见没有!快去找人!”
“啊,知道了。”
田所向着钟塔的那一面跌跌撞撞地跑走了。鹿谷站起来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再次蹲到了福西身边。
“你别死啊,福西君。”
“不用把他搬到屋里去吗?”江南在鹿谷身旁屈身问道。
鹿谷垮着脸摇摇头说:
“还是让他原地不动比较好。他好像摔伤了头部,大概是从那上边掉下来的……”
他仍跪在地上,目光朝塔上一扫。顺着他的视线,江南也向上看去,而那个少年的身影已从刚才三层的那扇窗里消失不见了。
“真是万幸,因为下雨地面松软,不然的话……”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想想……弄点儿冷水、毛巾,还有毯子吧——哎呀,伊波女士呢?”
听他这么一说,江南也看了看四周,空旷的院子里看不到纱世子的身影。难道她还留在骨灰堂那里吗?
“她去哪儿了呢?”鹿谷不安地蹙着眉头,“难道,是去他那儿了……”
“由季弥少爷!”
正在这时,两人头顶上传来纱世子呼喊古峨家当代少主人的声音。江南立刻想到声音来自刚才那个窗口。
“由季弥少爷……”
鹿谷和江南同时站起身来,仰望高耸在眼前的石塔。
“伊波女士!”
鹿谷大声喊道,但不知她是否能听得见。
“啊,请您……”上面断断续续传来悲戚的喊声,“……由季弥少爷,不行。不可以,不要这样做啊……”
鹿谷暗叫一声“坏了”,随即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盖在福西身上,猛然向着刚才田所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自己是应该跟过去,还是应该留下照顾伤者,江南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追鹿谷。
他们转到钟塔的那一面,找到一扇看上去像是后门的门,闯了进去。穿过两道开着的门,来到了塔内宽敞的通顶大厅里。
鹿谷朝着设在正面墙壁处的楼梯口跑去,那楼梯很陡,几乎与地面垂直。而江南全速跑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这时眩晕感再次袭来,令他跪倒在地。
“由季弥少爷!”上边又传来纱世子的高声呼喊,“不要这样,快回来!”
慌乱的脚步声在他们头上响起。
往上一看,发现在高高的楼梯顶部,有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快速地沿着楼梯向上冲去。是那个少年——古峨由季弥。不一会儿,纱世子追了上去。当两人消失在第四层时,鹿谷刚爬到第二层。
江南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却再也没有力气去爬楼梯追鹿谷。他靠在入口旁边的石墙上,边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边抬头仰视着天花板。
在这个看上去足有十多米高的天花板上,中央开了一个长方形的洞。他首先想到的问题就是这个洞是做什么用的呢。说起来,记得鹿谷曾提到过“钟塔的机械室”,那上面是不是就是那个房间呢?
“由季弥少爷!”纱世子的声音更大了——大概是从洞口的那一侧传来的,“快停下来,由季弥……”
话音一断,转变成为惊声尖叫。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一个白色物体骤然从江南正在望着的洞口掉了下来。
“啊!”
江南大叫起来。正从三楼跑向四楼的鹿谷也不禁迸发出惊叫。
微暗的大厅里,头朝下直直坠落下来的躯体,正是那个少年。他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衣,那件众人到达那天,他出现在“新馆”大厅时穿的睡衣。
眨眼之间,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那少年以双手大幅伸向左右的姿态砸落在红褐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江南束手无策,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大厅里再次一片死寂,而江南耳中依旧回荡着那少年坠下来时发出的临终呼喊——
姐姐!
——他这样呼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