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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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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没错。”

眼前就是洗手台,我拧开水龙头,一滴水也没有流出来。

“这个洗手间没法用了呀。”我这样一说,沙也加显得有点害羞。

关上洗手间的门,我又去拧另一扇门的把手。转动后用力一推,门便嘎吱一声开了。我的脸颊感受到空气的轻轻流动,或许是因为长期的密封状态终于解除了吧。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前厅。右边是玄关,正面是一扇镶有压花玻璃的门。左侧墙壁的前方装饰着一个四角台,上面摆着一把两边有把手的壶。从玄关的角度来看,大厅的左右各有一扇门,正面是一把壶。

“把玄关的门打开吧,以后进出就方便了。”

“好的。”

沙也加迈过灰尘积得已经看不出原来花纹的门垫,走到脱鞋处开门。我则打开玄关旁的鞋柜,向里张望。里面只有两双运动鞋、一双黑皮鞋,还有一双咖啡色的女式皮鞋。偌大一个家,总共才四双鞋,实在很奇怪。当然,前提是有人住在这里。

“哎,能不能过来一下……”沙也加喊我。

“怎么了?钥匙打不开?”

“不是。锁倒是开了,”她咔嚓咔嚓地转着钥匙,“可是门开不了。”

“嗯?怎么回事?”我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不禁脱口而出,“什么嘛这是!”门的四角都被粗大的螺丝钉和五金件固定,根本无法打开。

“为什么要把门封死呢?”

“不知道。”我一手叉腰,端详着看起来异常坚固的螺丝钉和五金件。“不过有一件事很清楚了,这栋房子现在唯一的入口,就是我们刚才进来的那间地下室。所以我们手上的狮头钥匙也是那扇门的。”

“干吗搞得这么麻烦……”

“也许是为了防止别人随便乱闯吧。不过做到这个份儿上,这家人自己住起来也不方便啊。”

我抱着胳膊沉思,始终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一筹莫展之际,我不经意地把目光投向鞋柜上方悬挂的画框。那幅画描绘的是某个港口,港口里停泊着几艘游艇。突然间我脑海里萌生出奇妙的感觉,但我自己也不明白,这种不协调感究竟从何而来。

“不去房间里看看吗?”沙也加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啊,去看看吧。”

我依然没脱鞋就走到玄关大厅,推开那扇镶着压花玻璃的门。嘎吱嘎吱声中,门开了。

这里看来是客厅。天花板很高,因为房间和二楼是打通的。中间是沙发和茶几,靠墙放着一架钢琴,角落里有个砖砌的壁炉,向上的烟囱想必一直通到屋顶。

紧靠着门的墙上有三个开关,我全部按了一遍,却没有一盏灯亮起。如果只是关了电闸还罢了,要是像停水一样也停了电,那就麻烦了。

我用手电筒照着脚下,走进室内。地上铺着看似很暖和的长毛地毯。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什么。

“好暗,我害怕。”沙也加抓着我的手腕说。

“那把窗子打开吧。”

有一面墙可能朝南,安有两扇很大的框格窗。打开窗子,再推开百叶窗,本以为会有耀眼的阳光直射进来,结果并没有想象中明亮。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我想起沙也加曾说过夜里会下雨。

尽管如此,客厅还是明朗了不少,不需要再用手电筒了。我重又环顾四周,茶几、钢琴无不积满尘埃。钢琴上坐着一个穿深红色衣服的法国娃娃,那是个长发的女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们,头发和小小的肩膀上都落了层灰,微微发白。

从门口一直到我们现在站立的位置,散落着我们两人的脚印,此外再没有别人的了。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踏入这里一步。

窗户上方挂着一只圆形的时钟,指针停止在十一点十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显示的是下午一点零五分。

沙也加来到钢琴前,仔细察看放在上面的乐谱。乐谱也被灰尘染得变了色。

“是拜尔练习曲。”她低声说。我知道,那是面向初学者的教材。

“看来这个家里有人在学钢琴啊。也许该说‘曾经有过’?”

沙也加神情阴郁地翻看着乐谱。除了原本摊开的那一页外,其余页面都白得像新书一样,只是边缘有些泛黄而已。

“真是栋不可思议的房子啊。”我说,“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但感觉又不像别墅。”

沙也加没作声,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乐谱。

“那乐谱怎么了?”我问道。

她依然保持沉默,旋即仿佛头痛似的皱起眉头,按着太阳穴。

我按捺住唤她的冲动,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心情不禁紧张起来。莫非刚来到这里就有收获了?

可是没多久她就放下了乐谱,看得出她已经筋疲力尽。

“沙也加……”

“对不起。”她眼望着别处道歉,“感觉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是似乎只是错觉,让你失望了。”

“是不是错觉我不知道,”我说,“不过你别着急,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是啊。不过,这个鬼屋一样的地方真的会有什么线索吗?即使有,我们能找到吗?我硬拉着你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本来不该再说丧气话,可是……”

“我早有思想准备,这件事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解决的。”我指着她的脑袋接道,“毕竟我们要撬开的那把锁,已经在你这里尘封了二十多年啊。”

沙也加摸了摸头,无力地笑了笑:“但愿还没生锈。”

我不经意地看了眼钢琴。和洋娃娃对上眼的刹那,我心中一震。

5

我推开通向隔壁房间的门,约一米长的短廊前方是餐厅。餐厅里放着一张四人餐桌,桌上摆着一盆小型赏叶植物,当然是人造的。

靠墙是一个l形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两套咖啡杯碟。看到这情形,我有种时间突然凝固的感觉。

流理台旁边是一台旧式的双门冰箱,再过去是碗橱,里面大小各异的杯碟碗盘放置得井井有条。我拉开抽屉看了看,里面收纳的是刀叉,隐约泛出微弱的光芒。

餐桌边有一个杂志架,上面放着一本杂志。我拿起来翻了翻,里面全是蒸汽机车的照片。从发行日期来看,距今约有二十年了。

“好早的杂志啊,怎么会有这种古董?”对于我的疑问,沙也加也百思不解。

翻到杂志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铅笔小字“500元”,于是疑问豁然而解。

“原来是旧书店里买来的,看来这家里有个蒸汽机车迷。”说着,我把杂志放回架子上。

“可是很奇怪啊。”

“怎么说?”

“这种只有爱好者才看的杂志,为什么会放在餐厅的杂志架上呢?”

我一时语塞,随后才简单地回答:“那是个人的自由吧。”

沙也加没再反驳。

厨房的对面有一扇拉门,打开后,里面是六叠大的和室。角落里有一处很小的置物台,墙上挂着一幅卷轴水墨画,我看不出是不是有价值的藏品。和室的中央摆着一张小矮桌。

实在不习惯穿着鞋上榻榻米,我便在拉门前脱了鞋。榻榻米又冷又潮湿,幸好还没有发霉。

我首先打开窗。这样就不用开手电了。

矮桌上铺着台布,上面放着一个金属烟灰缸和一个钢质烟盒。我打开烟盒一看,里面还有十支烟,牌子叫作“峰”。

“这个牌子的香烟现在还有吗?”我边说边抽出一支,闻了闻,烟草的香味已经消失殆尽。

“哎,你过来一下。”沙也加在餐厅里叫我。

“什么事?”

“你瞧这个。”她指的是通往客厅的门扉上方,那里挂着一只八角形的壁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只钟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说,“它也是指向十一点十分,和客厅的时钟一样。”

“这么说来……”我推开门,又看了一眼客厅的时钟,的确正如沙也加所说。

“你有什么看法?两只时钟停在同样的时间,一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不过连分钟都一样,在概率上只有七百二十分之一。”这是按十二乘以六十得出的结论,“我看还是有人刻意设定的。”

“也就是说,十一点十分代表某种意义?”

“应该是吧。不过有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两只时钟当然都是正常在走的。”

两只时钟看上去都是用电池的那种。屋主大概是在最后离开这里的时候取出电池,然后把指针拨到十一点十分—

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我莫名地感到不安。不明白这一举动的含义,所以无法保持冷静。

“总之先去二楼看看吧?”我提议道。沙也加点点头,表情同样无法释然。

从客厅穿过玄关大厅,回到刚才的楼梯。这时我在楼梯边发现了配电箱,满怀期待地推上电闸,本以为没电的问题就此解决,却不料完全没有恢复供电的迹象。

“这下真没辙了。”我叹了口气,“屋主已经抛弃了这栋房子。”

“再也不会来住了吗?”

“看起来是这样,连自来水都停了。”

打着手电筒上了楼,楼上左边是一扇门,右边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这里静寂得如同海底。

我先打开左边那扇门,本以为里头一片漆黑,没想到竟然有光线射进来。迎面就是一扇窗,从那里可以俯视客厅。刚才那只圆形挂钟就在窗子的斜下方。

房间约有四叠半大,窗前放着一张书桌,左右两边分别是床和书架。床上铺着蓝绿相间的格子床单。我轻轻吸了口气,嗅到一股尘封多年的霉腐气息。

“好像是孩子的房间。”我从床的尺寸判断。

“是啊,而且是个男孩。”沙也加说。

“男孩?为什么?”

“你看,”她指着挂在书桌旁的双肩书包,“黑色书包肯定是男孩用的。”

“确实如此。”我同意地点点头,旋又沉吟起来,“既然有书包,这里就不是度假别墅,而是常住之处。”

“然后突然搬去了别处?”

“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可能。”

房间里还有很多迹象显示住在这里的是个男孩。床下丢着一副棒球手套,书桌上还摆着软塑料的怪兽玩具。棒球手套上积了一层灰,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书架上收藏着多本蒸汽机车杂志,餐厅杂志架上的那本很可能也属于这个房间的主人。除了蒸汽机车杂志,最醒目的就是一排百科辞典。我数了数,竟然是全套共二十四卷。另外还有二十几本儿童文学名著,都是精装本。其他就是十余本小学六年级学习参考书,几本图鉴和写真集,漫画书一本也没有。

“房间主人当时应该在读小学六年级,从书架来看,估计是个优等生。”

“看样子确实是优等生噢。”沙也加望着书桌说。书桌上摊着书和作业本,本子上放着削好的铅笔和橡皮擦,旁边还有一个塑料笔袋。

“给人的感觉是正在学习啊。”

“也就是说……他学到一半,突然离开了这个房间,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看情形似乎是这样。”

我想起厨房里那些还没收拾的咖啡杯,也同样给人以奇妙的感觉,仿佛这栋房子里的时光瞬间停止了一般。

“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呢。”沙也加紧抱着胳膊,“这里的人搬去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像这样手上的事还没做完就一去不回头……”

“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大事,连东西都来不及带就匆忙走了,比如连夜逃跑之类的。”

“连夜逃跑的话,不会连书包课本都不拿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学,至少这段时间里只能自学了,父母一定会让孩子带上的。我有个朋友在高利贷公司工作,这是她告诉我的。”

“听你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移开书桌前的椅子,拉开中间的抽屉。里面放着圆规、尺子等文具。另外两个抽屉一个放着崭新的作业本,另一个放着蜡笔和绘画用具。

沙也加拿起摊在桌上的课本。那是算术课本,封面上画着几何图形。

“咦!”看到封底,她低低地惊叫了一声,然后拿给我看。那里印有印刷年月日。

我看了一眼,登时明白了她惊讶的原因。那是二十三年前的日期。

好一阵子,我们俩面面相觑,哑然无语。她的眼里映出窗框的影子。

“不可能。”我说,“如果这栋房子已经闲置了二十三年,绝对会比现在还要荒凉得多。现在这个样子,顶多也就两三年没住人。”

“但这个房间的主人在二十三年前离开了,这点是事实啊。”

“我觉得不能只凭课本的日期来下判断。”我哗哗地翻了翻课本,又去拿作业本。挪开本子上放的铅笔后,露出一小块没落灰的地方。

本子摊开的那页上用铅笔写着:“假设全部为鹿,脚的数目为4x26=104,由于脚的实际数目只有84,少了104-84=20,所以猴子的数目是20÷2﹦10。”这就是所谓的“鸡兔同笼问题”,只是一般是用鹤和乌龟,而这道题目里换成了鹿和猴子。

再往前翻,每一页上的问题都解答正确,字迹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清晰工整,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错别字和丢字落字。由此可以证明,这个房间的主人的确是个相当优秀的孩子。

最后我看了看封面,不禁吃了一惊。

封面上写着如下文字—

算术 六年级一班 御厨佑介

我看了一眼沙也加,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我问她。

“御、厨、佑、介……”她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睛,像是在拼命地回想什么。

“你听说过—”

“不好意思,你先安静一下。”她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我的话。我闭上了嘴。

过了两三分钟,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向我摇摇头。

“不行,还是想不起来。”

“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嗯,但可能是错觉,和其他类似的名字搞混了。”她皱着眉头,伸手按压太阳穴。

“你父亲有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可能吧……但我记不清楚了。”她烦躁地挠着头。

“算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总之我们现在可以判定,住在这里的这家人姓御厨。再去别的房间看看吧。”

“好吧。”

丢下作业本和课本,我们离开了那个房间。

沿着走廊往里走,尽头有一扇门。打开看时,里面同样弥漫着一股霉味。虽然窗户紧闭,但并非漆黑一片,因为这里和一楼不同,窗外没有安百叶窗,只拉着窗帘。我打开手电筒照了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套西装。因为乍看就像一个人站在那里,着实吓了我一跳。旁边的沙也加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脱口尖叫了一声。

继续移动手电筒,又看到一把摇椅,接着是两张并排靠墙安放的床,窗子旁放着一架天文望远镜,墙上的污痕形成诡谲的图案。感觉经过漫长的岁月,一切都在慢慢地朽败,家庭原有的温暖氛围早已荡然无存。

“这里看来是父母的房间。”沙也加在我身后说。

“也就是说,这是个三口之家?”说着我走到里面,拉开窗帘,打开窗子。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吹得地上尘土飞扬。

沙也加来到摇椅前,从上面拿起一样东西。那东西看上去像块破抹布,其实不然。上面有根线头延伸出去,一直连到扔在地上的毛线团。虽然现在已经成了略带蓝色的土灰色,但本来很可能是艳丽的蓝色。“这是织的围巾?”

“不是,是毛衣。”沙也加说着,把它拿给我看,“你看,这里连成一个环对吧?这就是脖子的部分。”

“真小啊。”

“是孩子穿的。肯定是给儿子织的。”

“佑介的毛衣吗?”

“估计是。”沙也加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摇椅上,“难道佑介的妈妈也是这样,没织完毛衣就消失了?”

“应该是吧。”

似乎是被沙也加碰了一下,椅子微微晃动起来。自从进入这栋房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动的东西。

我再次扫视室内。房间里有一个书架,上面的书少得可怜。我心想,和孩子相比,做父母的好像不大爱看书啊。走过去一看书脊,不禁有些意外。除了六法全书,还有民法、刑法等法律专业书籍。莫非父亲是法官?但如果是这样,书又未免太少了。

“真是让人搞不懂啊。”我说,“从迹象看,这里确实有人居住过,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该怎么说呢,我说不好,就是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我也有同感。”沙也加走到墙边的小书桌前。书桌上用书立放着几本专业书籍,但她连看也没看,而是打开最上面的抽屉,拿出一样东西。

“里面有什么?”我问。

“眼镜。”她拿起一副银框圆眼镜朝我晃了晃。看到镜片后,她显得有些讶异。

“好像是老花镜。”

“嗯?”

我走到她旁边,接过眼镜。上面镶的的确是凸透镜片。当然佑介的父母也有可能是远视眼,但或许是很晚才生下他这个独子也说不定。

“其他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我指着抽屉问。

“还有就是……”沙也加探手进去,拿出一个带链子的圆形金属物品。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竟然是怀表,很少见啊。”

“上面有个盖子,怎么打开呢……噢,这样。”沙也加用拇指一按旁边的搭扣,盖子立刻弹开了。表盖上的灰尘被弹得飞扬起来,沙也加转头避了一下。但看到表盘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也一眨不眨。

“怎么了?”我问。

她慢慢地把表盘转向我。刻有希腊数字的白色表盘上,看似手工制作的纤细时针、分针和秒针都静止不动。

指向的时刻是十一点十分。

6

从咖啡店望出去,眼前正好有一棵松树挡住视线,看不到松原湖的全景。松树的枝叶间不时现出鸭子形状的脚踏式游船。以周末而言,游客似乎不算多,但究竟是因为还在淡季,还是受今天恶劣天气的影响,抑或这里本来就是如此,我就不得而知了。从咖啡店吧台里女店主的样子来看,今天好像也不算特别清闲。店里能容纳十来人,但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一对情侣和一家人。

因为到了午饭时间,我们便离开那栋房子,想找个店吃点东西,结果不知不觉来到了松原湖畔。

“说起来……”吃完炸猪排咖喱饭,我喝了一口餐后咖啡,“那栋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里住着御厨佑介和他的家人,然后某一天他们突然消失了。目前我们了解的就是这些。”沙也加回答,面前是剩了三分之一的鲜虾烩饭和喝了一半的奶茶。

“不对,还有其他有参考价值的信息。首先你父亲拥有地下室入口的钥匙,其次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十一点十分似乎具有特别的意义。”

“然后佑介的妈妈很会织毛衣,爸爸是老花眼,从事法律相关工作?”

“没错。”我点点头,又加上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擅长织毛衣的是爸爸,妈妈是法官。”

沙也加耸耸肩膀,叹了口气,“我真是一头雾水。父亲以前常去的应该就是那栋房子了,可他到底在那里做什么呢?”

“看起来也不像是去别墅度假的样子。”

中年女店主从吧台里走过来,撤走我面前的餐盘,顺便往我们的杯子里续上水。她一身短袖衬衫搭牛仔裤的休闲打扮,却戴了副三角形眼镜,让人联想起望子成龙的严苛母亲。

“您就住在这里吗?”我灵机一动问女店主。

她一边擦着吧台,一边回答:“我吗?是啊。”

我跟她说起那栋房子的事,问她是否知道什么,但她甚至想不起来有那么一栋房子。

“是在别墅区那边吗?”女店主问。

“不是,比别墅区离这里更近,就在左拐后那条小路的尽头。”

“那地方有栋房子?”她沉吟着走到吧台对面,打开后门,朝里面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里面好像有人。

很快出来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穿着白色罩衫,看上去像是专做日本料理的厨师。我不明白咖啡店怎么会有日式大厨。

“您是问那栋有烟囱的白色房子?”他问我们。

“是的。”我点点头,“您知道些什么吗?”

“谈不上知道,我只是晓得那里有这么一栋房子而已。”

“住户的名字呢?”

“这个我完全不知道。”男人摇了摇头,“我还和几个朋友讨论过,那栋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虽说建在那里好些年了,却从来没见人住过。倒是听说过各式各样的传闻,有的说以前是有人住的,但后来全家都病死了,也有的说是不知哪里来的有钱人为了避税盖的别墅,然后就搁在那儿了。可没一个传闻是确实的。”

“盖了有多少年头了呢?”

“多少年啊……”男人抱起了胳膊,“至少不是最近十年盖的,应该是更早的事情了。有没有二十年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您刚才说那里从来没见人住过?”

“是啊,所以看上去阴森森的。其实这一带这种房子也不算少见,像已经破产的公司的疗养院,就在稍微往前一点儿的地方。但那里不光房子,连游泳池和网球场都破破烂烂的,闲置好多年了。”

男人朝女店主笑了笑,又转向我们问道:“嗯,不知两位和那栋房子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关系,我们打算在那栋房子附近进行地质调查,如果知道屋主,我想先和他联系一下。”

“地质调查?”

“我在大学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我从钱包里取出名片,给他看了我的头衔。名片上写的是“理学院物理系”,不过他并未起疑。

“噢,学者还真是辛苦啊。不过要是为这事,我觉得您想做什么都成,那里绝对没人住。”

“这样吗?那我就直接去做调查好了。”

“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男人连连点头说。

想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杯里的咖啡也已经喝完,我便从钱包里拿出现金,起身准备结账。这时,男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对了,我听说有一次有人在那里看到过一个人。”

“哦?什么时候?”

“有四五年了吧。那时我在一家寿司店工作,店里送外卖的人走错了路,跑到那儿去了。据他说当时屋前有一个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像说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男人啊……不过既然是在房子外面,那就不是屋主了吧?”

“应该不是,不过记得我同事说,那人当时似乎在扫地。”

“扫地?”

“对,手上拿着扫帚。”

这时,沙也加突然插口问道:“我们能见一下那个送外卖的人吗?”

可能是因为她的口气过于认真,男人的表情有些畏缩。

“啊,他是打零工的,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样啊……”沙也加看了我一眼,我很明白她的想法。

我向女店主和平头男道了谢,付了餐费。

“我觉得那个人就是我父亲。”从咖啡店回到车上后,沙也加说道。

“应该是吧,那么谜团又解开了一个。”

“什么谜团?”

“就是那栋房子里出乎意料地整洁啊。虽然落满了灰,但如果住户真的二十三年前就离开了,破败的程度绝对不止现在这样子。”

“这么说,父亲经常去那边,为的就是打扫卫生?”

“不排除还有其他目的,也可能是顺便打扫一下吧。”

沙也加不住地眨着眼睛,“父亲和那户人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肯定有某种特别的渊源。”我说,“正因为如此,打扫卫生时也没有改变屋里的摆设,书桌上的作业本,没织完的毛衣,一切都保持着那家人离开时的原样,不是吗?”

“要是有父亲和那家人之间关系的线索就好了……”

“我们去看看你带来的相册吧,说不定旧照片里会拍到那栋房子。”说着我发动了汽车。

回到那栋灰色的小楼,和上次一样从地下室进去。经过煤油罐时,我发现旁边有一个装有蜡烛和火柴的盒子,于是带着它上了楼。

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但天色已经阴沉下来,开着窗子光线也不明亮。我心想,必须在黑到要点蜡烛前离开这里。

把从车里拿来的塑料布铺到客厅的沙发上,我们坐了下来。这种坐法并不舒服,但总比直接坐在到处是灰的沙发上好。我用面巾纸擦了擦同样落满灰尘的茶几,把相册放在上面。

相册共有两本,第一本的封面上是幅动物画,第二本上则画着个女孩子。翻开第一页,正如沙也加以前所说,是小学开学典礼的照片。照片上的沙也加身穿白衬衫和深蓝色短裙,背着红色双肩书包,似乎阳光有些耀眼,看向镜头的眼睛眯了起来。

拉着沙也加手的应该就是她的母亲。那是个身材瘦削的女人,穿着样式复古的套装。我想起她在沙也加上小学时就生病过世,或许这时她的健康状况已经欠佳,即使参加女儿的开学典礼,脸上也没有灿烂的笑容,只有看似在美容院做的发型透着一丝莫名的喜气。

“我是个不会笑的孩子。”沙也加说。

“不会笑?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看,无论哪一张都没有笑容。”

我继续往后翻,看到年幼的沙也加在公园、游乐场拍的照片。相对于脸庞来说,她的眼睛算是很大的,比一般的孩子更惹人注目。

然而的确如她本人所说,没有一张有笑容。每张照片里的沙也加眼神都充满不安,仿佛被孤零零丢弃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是吗……”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孩提时代的事呢。”我放下相册,抬起头说道,“我们交往了六年之久,我却连你没有儿时记忆的事都不知道。”

“因为我们没谈论过这方面的话题啊。你自己不是也从没提过小时候的事吗?我对你的童年时代也是一无所知啊。”

“我觉得不谈过去的事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未来的事也一样。”沙也加说,口气略显冷淡。

所以你才选择了别人吗?转而投身于一个对将来有明确规划的男人吗?我差点就冲口而出,当然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重又查看起相册。会不会有哪张照片拍到这栋房子的一角呢?我一页页地翻看着。旁边的沙也加也开始查看另一本相册。

可是没有一张照片拍到这栋房子,连疑似这一带的地形都没找到。“果然只有追溯到你上小学之前,才能查出你父亲和这户人家的关系。”

“我和这户人家的关系也一样吧。”

“没错。”

我们决定从头再看一遍相册。沙也加的父亲是从第三页开始出现的,穿着开襟的短袖衬衫,斜戴一顶司机专用帽,这是他的标志性造型。其中有一张父女俩并排站在大门前的合影,大概是母亲拍的吧,那大门我看着很眼熟。沙也加的老家在荻洼,以前我常在约会后送她回去。和那时看到的情景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要说不同,就是照片里的建筑显得更新一点。

不对,我又否定了自己。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

“松树不见了啊?”

“什么?”

“那棵很大的松树啊,就种在门口的,我记得很清楚。”

沙也加看了眼那张照片,立刻会意点头。

“那棵树好像是在我上小学后种的,我想往后一点的照片里会有。”

再往后翻,果然在同年冬天拍的照片里找到了松树。由此看来,树是夏天或者秋天种的。

“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变化,才种下了这棵松树呢?”

“不知道啊。”沙也加思索着。

“你们家很早就住在荻洼吧?”

被我一问,沙也加侧着头沉吟不语。“不是吗?”我追问。

“好像不是。”她口气不太自信地说。

“那是搬过去的?”

“听说是这样,以前据说住在横滨。”

“什么时候搬家的呢?”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不过模糊记得他们说是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

“但说不定—”我用食指咚咚地敲着相册,“是在你快上小学时才搬过去的。如果是这样,在乔迁新居时想到种一棵树就不奇怪了。”

沙也加一脸意外的表情。“我还从没这么想过……”

“迁居过的话,户籍上应该有记录。”

“我记得上面确实写了,但我没仔细看日期,因为不大感兴趣。”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也难怪。

“说不定在你原来住过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是说,导致我丧失记忆的事情?”

“是啊。”

沙也加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表情夹杂着不快和不安。

“你知道以前住在横滨什么地方吗?”

“听说是绿区,不过也不一定。”

“你听你父亲说过住在那里时的事情吗?”

“没有。”说着她轻叹一声,“够傻的吧?简直什么都不知道,亏我也能活到现在。”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家也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连爷爷奶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见过他们。”

“我奶奶直到我上中学时都还在世,但我也没必要知道她的名字,反正只要喊声‘奶奶’,她就会答应呀。”

虽然是很无聊的笑话,但沙也加总算露出了微笑。

“话说回来,你没有亲戚吗?”

“好像没有。我婚礼上想拍张像样的亲属合影都难,只好拉了一大帮朋友撑场面。”

“是吗……”我的视线落到相册上。想象着沙也加的新娘装扮,不禁有些气闷。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尴尬地闭上了嘴。我抬起头,尽量以开朗的表情问:“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吗?”

“是的。”

“我想也是。你很适合穿婚纱。”

“哪有啊。”她笑了笑。

“不过没有亲戚的话,你丈夫的父母不会觉得奇怪吗?”

“那倒没有,我丈夫的家人还很高兴我没有亲戚呢。要是有一堆七嘴八舌的亲戚,碰上规矩习惯不一样什么的,可就有得闹了。现在就没有这种担心了。”

“原来如此。”这的确也是常有的事,我点点头,伸手拿起第二本相册。这本上的第一张照片是新年拍的,沙也加穿着有点紧绷的和服站在神社入口的牌坊前。而在她身旁的,是个此前从未出现的人。那是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妇人,穿着很有光泽的灰色和服。

“这是谁?”我指着照片问道。

“噢,这个老婆婆啊。”沙也加一看照片就笑逐颜开,“以前她常到我家来串门,听说过去很照顾我父亲呢。”

“现在呢?”

“已经过世了。应该是……”她侧头思忖着,“应该是我上初一时候的事吧,记得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我继续翻着相册,不时看到这位老婆婆的身影。

“她叫什么名字?”

沙也加摇摇头。“不记得了,更确切地说,是从来没问过。就像你刚才讲的,只要叫声奶奶就够了。”

“奶奶啊……”这个老婆婆每张照片里都穿着高档和服,漂亮的银发盘得整齐利落,看上去不像是住在附近,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特意赶来。

“这位奶奶住在哪里?”

“不清楚哦……”

“你不是去参加过葬礼吗?是在什么地方举办的?”

“当时是父亲开车载我去的,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她闷闷地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啦。”我苦笑一声,接着往后翻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沙也加穿着水手服,拘谨地站在大门前,应该是她上中学时拍的。“水手服超适合你哦。”我说了句俏皮话,合上了相册。

“该不会……”沙也加开口说,“这栋房子就是这个奶奶住的?能让我父亲专门来打扫,应该是关系相当亲密的人才对,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是啊。”我点点头,“你的推测很合理。”

“怎样才能确认呢?”

“我们去二楼看看吧。”我站起身。

我们先从二楼的大房间着手调查。如果沙也加的推理正确,照片上的老妇人就是少年佑介的母亲,坐在摇椅上织毛衣的也是她。倘若二十三年前佑介在读小学六年级,那么这可真是一对年龄悬殊的母子。之前沙也加发现的老花眼镜也印证了这一点。

沙也加再次翻找起那张放有老花眼镜和怀表的小书桌。书桌上并排放着钢笔和放大镜等东西。

我走到挂在墙上的西服前,它已经被灰尘染得发白,还有严重的虫蛀痕迹,但看得出原本是雅致的深棕色,也应该很有光泽。上衣的内口袋下方绣着毛笔字体的“御厨”二字。

接着我打开小衣柜,里面只挂着两套和外面那套同样陈旧的西装,还有一套中年女性穿的朴素洋装。我查看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里层,并没有发现“御厨”的字样。

衣柜下面还有抽屉,拉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本《圣经》。我随手翻了翻,里头夹着两张小纸条,像是什么地方的门票。虽然上面印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我还是辨认出了“动物园”这几个字。此外一张票上印着“成人”,另一张票上印着“儿童”,应该是父母带孩子去动物园时买的。

查看过衣柜,我又打开壁橱。这是个不足半叠的小储物间,与整个房间的大小相比,收纳空间真是够局促的。

壁橱里放着几个小盒子和纸袋,我一一检查,发现都是空的。

正忙着拆这些盒子袋子,我突然瞥见里头还有东西,是个绿色的小金属箱。我伸出双手想把这个箱子提起来,但它的重量超出我的想象。

把眼前的盒子袋子全部挪开后,可以看出那个金属箱是个小型保险柜。那些空空的盒子和纸袋无疑是为了隐藏它的存在。我叫过沙也加,给她看这个保险柜。

“能打开吗?”她问。

我拉了一下柜门,纹丝不动。

“上了锁。”虽然是简单的密码锁,但也不是随便猜猜就能打开的,“看来只能硬撬了,也不知道我车上放的那些工具管不管用。”

“需要密码吗?”

“是啊,你父亲跟你说过这类东西吗?”

“没有。”

“我就知道。”我叹了口气,思索着开保险柜的方法。

沙也加摸了摸挂在旁边墙上的西装外套,喃喃地说:“好旧的西装啊。”接着她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我朝她望去,“怎么了?”

“里面有东西。”她把手伸进外套的内口袋,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个黑皮钱包,她从里面取出几张钞票,亮给我看。其中两张是印有圣德太子头像的一万元钞票,另外三张是印有伊藤博文头像的一千元钞票。

“都是老钞票啊。”我说。

“换成现在用的头像是什么时候?”

“十二三年前了吧。”

“那这个钱包至少从那时起就没用过了?”

“可以这么说。”

“咦,还有什么东西。”沙也加从钱包的另一层内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只有半张名片大小,是张黑白照片。她仔细打量一番后,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子,手里玩着沙子,睁得大大的眼睛直视着镜头,看上去非常聪明伶俐。

“这是佑介吗?”沙也加说。

“好像是,你认识这孩子?”

“不认识。不过……”她又拿起照片沉吟着,“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也可能你们儿时没见过面,长大后才相识。你认识的男人里有没有长得和他相像的?”

听我这样说,她对着照片凝视了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是吗……对了,那个钱包里有硬币吗?”

“硬币?好像没有。怎么了?”

“硬币上刻有制造年份,可以由此推断出他们住在这里的年代。”说着,我伸手去摸索衣柜里的西装内口袋,但里面并没有钱包和零钱夹。

我心念一动,比试了一下西装长裤的尺寸,发现衣服的主人比我瘦小得多,腰围倒是很标准。

“佑介的房间里说不定有硬币。”沙也加说。

“说得也是。好吧,这里就先这样了,我们再去对面的房间找找。”

我们走出这个房间,前往少年佑介的房间。

“别翻得太乱,时间定格在这个状态也许有某种特殊的意义。”进入房间后,我提醒沙也加。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

我们重新查看了佑介的书桌和书架,本以为会有储蓄罐之类的东西,结果却没找到。

“难道他们离开时,把手头的现金全带走了?”

“那西装内袋里的钱包怎么解释呢?”

“可能纯粹是忘了吧。”

“是这样吗……”沙也加以手指摩挲着书架上的那排书,“全家人只带上钱就消失了?连心爱的蒸汽机车杂志都没拿。”

“说不定只拿了最喜欢的几本,剩下的就留在这里了。”

但她依然一脸困惑,随手抽出一本儿童文学书,书名是《乞丐王子》。

“出版日期是二十三年前,”她给我看书的最后一页,“和那本教材一样。”

“其他书呢?”我又抽出两三本书看了看,也都是同一时期出版的。再看杂志,也全是那之前的东西。没有一本的出版日期晚于二十三年前。

“这不是很清楚了吗?二十三年前,这家人就不在了。”

“可是一楼餐厅放的杂志是二十年前出版的,而且还是二手的。这么说来,是后来别人放上去的?”

“可是……”沙也加咬着拇指。

我把抽出的书放回书架,一边整理着思绪。如果真像沙也加所说,御厨一家人二十三年前就消失了,放在餐厅的杂志就是别人带进来的。这个人只可能是沙也加的父亲,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把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时,我的目光落在一本没印书名的白色小书上。因为放在最里面,之前一直没注意。

抽出来看了一下,这似乎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不光书脊一片空白,连封面也什么都没写。我纳闷地翻开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

第一页开头写着如下内容:

五月五日 晴

我从今天开始写日记了。

字迹相当稚嫩,和那本算术作业本上的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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