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傍晚 索尔兹伯里(2/2)
不管怎么说,尽管格雷厄姆先生对此一直秉持怀疑主义的态度,我犹记得曾经有好多个夜晚,我跟他一起深入地交换意见,试图厘清这种“尊严”具体内涵的情景。我们从来都未曾达成任何共识,不过我可以说,至少在我这方面,在我们深入探讨的过程中就此问题我已经形成了相当坚定的看法,而且大体而言,这些信念我迄今仍信奉不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在这儿试着谈谈我对这个“尊严”究为何物的看法。
如果说沙勒维尔府的马歇尔先生和布莱德伍德的莱恩先生是当代世所公认的两位伟大的管家,我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争议。或许您也会认可,布兰伯里堡的亨德森先生同样隶属这个凤毛麟角的范畴。但如果我说家父在很多方面也足堪与这些人物并驾齐驱,我一直将他的职业生涯当作我细究“尊严”这一定义的样板,您或许就会认为我这只是出于偏私的小见识了。不过我坚信,家父在拉夫伯勒府服务时的事业巅峰期的确就是“尊严”这个词的鲜活化身。
我也明白,若是客观地看待此事,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家父身上是缺少通常人们会期望一位伟大的管家所具备的某些特质的。不过,我必须据理力争的是,他所缺少的这些特质毫无例外的都是那些肤浅和装饰性的东西,虽然无疑都是很有魅力的特质,就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样,却又都是跟真正的本质并无实际的相关性的。我指的是诸如标准的口音、对语言的驾驭能力,以及对于诸如驯鹰术或是蝾螈交配这类包罗万象的话题的无所不知——这一类的特质没有一样是家父可以引为自夸的。再者说了,不要忘记家父是上一辈的管家,在他开始起职业生涯的时候,这些特质并不被认为是合宜得体的,更不用说是一位管家值得拥有的了。对于雄辩的口才与广阔的知识的执迷似乎是在我们这一代才兴起的,也许就正是大力效仿马歇尔先生的结果,那些等而下之的同行在努力效仿他的伟大之时错将表面文章当作了精髓和本质。依我看来,我们这一代人未免过于专注于这些“花色配菜”了;天晓得,为了训练标准的口音和对语言的娴熟驾驭我们到底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我们花费了多少个钟头去学习各种百科全书以及各类知识测试,而这些时间原本应该花费在熟练地掌握本行业的基本原理之上的。
虽说我们必须时刻小心,不要试图去推卸那些从根源上讲需要我们自己去承担的责任,不过我也必须指出,某些雇主在鼓励这类潮流上也确实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巨大作用。这话说来未免令人遗憾,不过看来近些年来颇有些府第,有些还是至尊至贵的显赫门庭,都倾向于采取一种相互攀比的态度,并不耻于向宾朋们“炫耀”他们的管家对于这类鸡毛蒜皮的本事的掌握是何等娴熟。我听到过各种各样的例子,府里的管家在盛大的招待会上被当作玩杂耍的猴子一样展示给一众宾朋。我本人就曾亲眼目睹过一次非常令人遗憾的例子,在那府上已经成了一项保留节目,那便是由宾朋们打铃把管家唤来,要他回答各种随机的提问,比如说某某年的德比马赛[3]中是谁赢得了桂冠,那场景活像是在杂耍戏院里向表演节目的“记忆达人”连珠发问。
如我所言,家父那一代管家幸好还没有那些有关我们的职业价值的缠杂不清。我还是要再强调一遍:尽管他对英语的掌握和他的知识面都相对有限,他不仅通晓管理一幢宅第所需的所有知识和窍门,而且在他事业的全盛时期,他已经具备了海斯协会所谓的“与其职位相称之高尚尊严”。如此,如果我试图向诸位描述清楚我认为使得家父如此出类拔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那么在这一过程中或许也就能讲清楚我对于“尊严”究为何物的看法了。
多年以来,有一个故事是家父总喜欢反反复复多次讲述的。我记得我还是个孩子以及后来在他的督导之下开始做一个男仆的时候,都曾听他向客人们讲过这个故事。我记得我在得到我第一个管家的职位后——那是在牛津郡奥尔肖特[4]的一幢相对朴素的住宅,为马格里奇先生和太太服务——第一次回去探望他时,他又把这个故事给我讲了一遍。很显然,这个故事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家父那辈人并不像我们这代人那样习惯于喋喋不休地讨论和分析事理,我相信,讲述以及反复地讲述这个故事对于家父而言就等于是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这个职业所进行的批判性的省思。果如此,则这个故事也就提供了解他的所思所想的关键线索。
这显然是个真实的故事,内容大致是有位管家随侍雇主远赴印度,多年服务于斯,在只能雇用当地仆佣的情况下仍能始终维持跟英国国内同样高的专业服务水准。话说有一天下午,这位管家走进餐厅去检查晚餐的准备工作是否已经全部就绪,结果却发现有一只老虎正懒洋洋地趴在餐桌底下。那位管家不动声色地离开餐厅,小心地把门关好,然后镇定自若地来到客厅,他的雇主正和几位客人在那儿喝茶。他礼貌地轻咳了一声,引起了雇主的注意,然后凑近主人的耳边悄声禀道:“非常抱歉,先生,有只老虎此刻正在餐厅里。也许您能许我使用十二号口径的猎枪?”
据传说,几分钟后,主人和客人听到了三声枪响。之后不久,当这位管家再度出现在客厅里更换新茶的时候,雇主问他是否一切顺利。
“非常顺利,谢谢您,先生,”他回答道。“晚餐的时间将一如既往,而且容我高兴地回禀,届时,刚刚发生的意外将不会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
最后这句话——“届时,刚刚发生的意外将不会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家父总会呵呵带笑地重复一遍,并且赞赏不已地摇摇头。他从未声称知道这位管家的尊姓大名,也从未说起还有人认识他,但他总是坚持事件的过程就跟他的讲述不差分毫。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当然是它透露了家父心目中理想的典范是什么样子。因为,当我回顾他的职业生涯时,我以后见之明能够看得出来,他有生之年都在努力成为他故事里的那个管家。而在我看来,在他事业的巅峰时期,家父已经实现了他的雄心壮志,夙愿得偿。因为尽管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有在餐桌底下邂逅一只老虎的机会,当我将我所知道或者听人说起的他的事迹细细掂量之后,我至少能想起好几个实例,足以显示出他已完全具备了故事中他钦敬不已的那位管家的素质。
这其中有一个例证是由查尔斯与雷丁公司的大卫·查尔斯先生讲给我听的,他在达林顿勋爵的时代不时会造访达林顿府。事有凑巧,有天晚上由我临时充当他的贴身男仆,查尔斯先生就跟我说起,多年前他造访拉夫伯勒府时跟家父曾有过一面之雅。拉夫伯勒府是实业家约翰·西尔弗斯先生的宅第,家父在其事业的巅峰时期曾在那里服务了十五年之久。他对家父真是没齿难忘,查尔斯先生对我说,就因为在他那次造访期间发生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令查尔斯先生愧悔不已的是有天下午,他居然纵容自己跟另外两位客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我姑且只将这两位绅士称呼为史密斯先生和琼斯先生,因为在某些社交圈子里很有可能有人还记得他们。在喝了一个多钟头以后,这两位绅士临时起意,想开车前往周边的几个村子兜兜风——那个时候汽车还是一样挺新奇的玩意儿。他们劝说查尔斯先生跟他们一起去,由于司机不巧正在休假,于是就请家父暂代司机之职。
一旦上路之后,史密斯和琼斯先生尽管都已是十足的中年人了,其行为举止却像是学童般轻佻幼稚,一路上高唱粗鄙俚俗的小曲儿,对沿途所见之事物风景所发的评论更是粗鄙不堪。尤有甚者,这两位绅士在当地的地图上注意到附近有三个村庄,名字分别叫作莫菲、萨尔塔什和布里戈恩。现在我已经不能完全肯定确切的村名了,但重点是它们让史密斯和琼斯先生想起了杂耍剧场里的一出表演,叫作“墨菲、萨尔特曼和布里吉德猫”,您也许也听说过。在注意到这一奇妙的巧合后,这两位绅士就燃起了去这三个村子一探究竟的雄心——权当是为了向这三位艺人致敬。照查尔斯先生的说法,家父在已经遵命带他们去过了一个村子,正要进入第二个的时候,史密斯或是琼斯先生注意到这个村子是布里戈恩——也就是说,照艺人姓氏顺序的话这应该是第三个,而非第二个。于是他们愤怒地要求家父马上掉转车头,以便“以正确的顺序”依次参观这几个村子。这样一次折返势必大大增加行车的里程,不过,查尔斯先生向我保证,家父将其当作完全合情合理的要求,毫无异议地接受下来,而且之后的表现也几乎是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无可挑剔。
可是史密斯和琼斯先生的注意力现在已经被吸引到家父身上,而且无疑已经对车窗外的景物感到相当厌烦了,于是就继之以对家父的“错误”大声嘲骂以自娱。查尔斯先生犹记得他对于家父的表现大为惊叹,因为家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不安或是恼怒的迹象,仍旧镇定自若地继续开车,其表情既充满个人尊严,又随时乐于效力帮忙。然而家父的沉着镇定却没有办法再持续下去了。因为那两位绅士在厌倦了对家父的肆意辱骂之后,居然开始议论起了招待他们的主人——也就是家父的雇主约翰·西尔弗斯先生。而且其措辞越来越卑劣和恶毒,就连查尔斯先生都听不下去了——至少他是这样声称的——不得不出言制止,暗示这样的议论是颇为失礼的。
可是这番劝说却招致了极为激烈的反驳,以至于查尔斯先生不但要担心他将成为那两位绅士接下来辱骂的对象,甚至真的害怕自己有遭到人身伤害的危险了。可是正在这时,就在他们针对家父的雇主爆出了一句特别恶毒的含沙射影的攻击之后,家父突然间来了个急刹车。正是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给查尔斯先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后车门被打开了,家父就站在车门外,距离汽车几步之遥,目光紧盯着车内。据查尔斯先生的描述,他们三位乘客似乎这才意识到家父的体魄是何等威风凛凛,不约而同地全被震慑住了。确实,他的身高足有六英尺三英寸[5],而他的表情,虽然当你知道他在乐于听命效劳的时候是让人感觉安心可靠的,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之下却着实也会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按照查尔斯先生的说法,家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怒气。他似乎只不过是拉开了后车门。然而他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量,不必开口就胜似正言厉色的训斥,再加上他那赫然耸立的魁伟身躯稳如泰山般坚不可摧,一见之下,查尔斯先生那两位醉醺醺的同伴马上就俯首帖耳地畏葸不前了,活像是偷苹果的小男孩被农夫抓了个现行一般。
家父就这样在那儿站了一段时间,一句话不说,只是用手拉着敞开的车门。最后,不知是史密斯还是琼斯先生说了一句:“我们不再继续走了吗?”
家父没有搭腔,而是继续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要求他们下车,也没有流露任何愿望或者意图。我很可以想象得出他那天的那副模样:在车门构成的那个方框里,他那威严的黑色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他身后那柔美的赫特福德郡风光。查尔斯先生回忆说,那短短一段时间真是不可思议地令人怔忪不安,在此期间,尽管并没有参与方才两个人的不良言行,他仍旧感觉愧疚不已,罪责难逃。这种沉默的局面仿佛要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一直等到史密斯或者琼斯先生终于鼓起勇气嗫嚅道:“我想我们刚才确实有些放肆鲁莽了。我们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家父沉吟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把车门关上,回到驾驶座,继续那三个村庄的环游之旅——查尔斯先生肯定地对我说,剩余的游程几乎就是在一片沉默中完成的。
既然已经回忆了这个插曲,我便也想起了同样发生在家父职业生涯那段时间的另一件事,而这件事也许更能清楚地展现出他所拥有的特殊的职业素养。在此我应该先解释一下,我们家一共是兄弟两个——我哥哥伦纳德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南非战争[6]中阵亡了。家父自然是深感丧子之痛;而使这件大不幸雪上加霜的是,一位父亲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得到的安慰——即坚信自己的儿子是为了英王和国家光荣捐躯的——又由于家兄是在一次特别声名狼藉的机动行动中丧生的这一事实而受到玷污。那次行动被指控为非但是针对布尔人的平民聚居区发动的一次最不符合英军荣誉的军事袭击,而且更有确凿的铁证证实,此次行动的指挥极端不负责任,数度违反了基本的军事预防原则,因此阵亡的兵士——包括家兄在内——死得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有鉴于接下来我要讲述的内容,我不宜再对那次机动行动做更为精确的指认了,不过如果我说那次行动曾在当时引发轩然大波,控辩双方针锋相对的冲突本身使得那场争论更加引人瞩目的话,那么您也许已经猜到我具体的所指了。当时曾有舆论呼吁将涉事的将领就地免职,甚至移交军事法庭审判,但军方出面力保该将领,并许其继续履职,打完那场战役。而鲜为人知的是,在南非冲突临近结末之时,这位将领主动选择悄然引退,然后进入商界,专营往来南非的货运生意。我之所以提到这些是因为在战争结束大约十年后,也就是说当丧子的创伤仅只在表面上已经愈合的时候,约翰·西尔弗斯先生将家父叫进书房,告诉他这位要人——我姑且简单地称他为“将军”吧——即将前来府上做客几日,参加府里举行的宴会,家父的雇主希望借此机会为一桩获利颇丰的商业交易打下基础。不过,西尔弗斯先生也想到了这次造访将对家父造成的重大影响,所以特意叫他进来,主动提出在将军逗留期间他不妨休假几天。
毋庸讳言,家父对这位将军自然是憎恶已极;不过他同样也认识到雇主目前生意上的前景全系于此次乡宅宴会能否成功举办——预计将有十八位客人莅临,这样的规模可绝非是小事一桩。于是家父做出了这样的答复,大意是他由衷地感激他个人的情感深得主人的体恤,但他可以向西尔弗斯先生保证,举办乡宅宴会期间所提供的一切服务都将符合应有的水准。
结果,家父所承受的磨难甚至比原本的预期还要严酷得多。一则,家父原本或许还抱有一线期望,以为在亲自见到这位将军以后也许能心生些许尊敬或是同情,从而缓解他对此人怀有的憎恶之情,而事实证明,这根本就是毫无来由的一厢情愿。这位将军身材痴肥、相貌丑陋,其仪态举止毫无教养,言谈话语粗鲁不文,不论说到什么都往军事术语上硬套。尤有甚者,这位绅士的贴身男仆并没有随侍前来,因为平常伺候他的男仆不巧病倒了。这就带来了一个微妙的难题,因为另有一位客人也没有带他的贴身男仆,于是乎府上的管家将亲自担任哪位客人的贴身男仆,哪位客人的贴身男仆只能由府上的普通男仆临时充当就成了一个问题。家父因为体贴雇主的处境,当即主动接下了为将军做贴身男仆的差事,这么一来就不得不跟他厌恶的那个人亲密相处长达四天之久了。与此同时,那位将军因为浑然不知家父的感受,还利用一切机会大讲特讲他那丰功伟绩的从军历史——当然了,许多从过军的绅士都喜欢在房间里私底下面对贴身男仆大肆夸耀当年的神勇。然而家父居然一丝不漏地隐藏了自己的情感,完美无瑕地履行了他的专业职责,以至于将军在离别之际由衷地向约翰·西尔弗斯先生盛赞他的管家是何等优秀,并留下一笔可观的小费以示谢意——家父毫不犹豫地请雇主将其捐献给了慈善机构。
通过从家父的职业生涯中援引的这两个实例——两者我都曾经过确证,相信其确凿无疑——我希望您会同意,家父不但是证实了,他几乎就是海斯协会所谓的“与其职位相称之高尚尊严”的化身。若是有人将这种时刻下的家父与某位即便拥有杰克·内伯斯那类最高等级花式技巧的管家做一番对比,我相信他或许就能够初步分辨得出“伟大的”管家与只不过颇有能力的管家之间的不同了。至此,我们或许也就更能够理解家父为什么那么喜欢在餐桌底下发现了一只老虎却丝毫都不惊惶失措的那个管家的故事了;那是因为他本能地知道在这个故事当中就隐含着“尊严”的真谛。言已至此,就容我这样地假定吧:“尊严”云云,其至关紧要的一点即在于一位管家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坚守其职业生命的能力。那些等而下之的管家只要稍遇刺激就会放弃其职业生命,回复原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身为管家就好比扮演某个哑剧里的角色;轻轻一推,稍一趔趄,那个假面就会跌落,露出底下的真身。伟大的管家之所以伟大,是由于他们能够化入他们的职业角色,并且是全身心地化入;他们绝不会为外部事件所动摇,不管这些事件是何等出人意料、令人恐慌或是惹人烦恼。他们呈现出的职业精神和专业风范就好比一位体面的绅士坚持穿着正式的套装: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因为宵小无赖的干扰或任何意外状况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他在,也只有在他主动要这样做时才会将正装脱下,而且也毫无例外地是在他完全独处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如我所言,这是关乎“尊严”的大计。
常听人说,真正的管家只存在于英国。在其他国家,无论实际上冠以什么样的头衔,有的只是男仆。我倒是认为此言不虚。欧陆民族无法造就管家,是因为他们从人种上说就不擅长克制情绪,极端的情绪自控是只有英国人才做得到的。欧陆民族——总的说来凯尔特人亦然,我想您无疑也会赞同——通常在情绪强烈的时刻难以自控,所以除非是在那种丝毫都不会有刺激和挑战的场合下,他们是无法保持其专业风范的。如果允许我再次沿用先前的那个比喻——请原谅我表述得如此粗俗——他们就像是一个受到一点最轻微的刺激就会把正装和衬衣一把扯下,尖声喊叫四处乱跑的人。一句话,“尊严”可不是这种人力所能及的。我们英国人在这方面比外国人具有重要的优势,也正是为此,当你想到某位伟大的管家时,他几乎理所当然地注定就是个英国人。
当然了,对此您也许会不以为然,就像当初开心惬意地围炉夜话时,每当我阐述这样的见解格雷厄姆先生都会进行反驳一样:就算是我所言非虚,你也只能在亲眼目睹他在严峻的考验下的所作所为之后才有定论。然而事实上,我们都会承认像马歇尔或者莱恩先生等人都在伟大的管家之列,而究其实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无法声称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下考察过他们的实际作为。我不得不承认格雷厄姆先生的话自有其道理,但我只能这么说,当一个人在这个行业内干了足够长的时间以后,他只需凭直觉就能判断出某个人职业素养的深浅,无须亲眼目睹他在压力下的表现。确实,一旦能有幸亲炙一位真正伟大的管家,你非但不会对其有所怀疑,一心只想要“考验”一下他的含金量,你反而会觉得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位威信如此之高的人物会在任何情况下背弃其与生俱有的职业素养。事实上,多年前那个周日的午后,也正是这样的一种体悟,才能穿透酒精所造成的重度思维混沌,使得家父的那两位乘客陷入愧疚的沉默。面对这样的人物,就如同今天上午面对那最优美的英格兰风光一样:一见之下,你自然会知道你就站在了伟大的面前。
我知道,总会有人断言任何像我这样试图去对“伟大”条分缕析的行为都是徒劳。“有些人就是有,有些人就是没有,清楚明白,”格雷厄姆先生总会这么说。“除此以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责任去对抗失败主义的论调。对所有我们这样的从业者而言,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的思考就更是一种职业责任了,唯其如此,我们每个人才可能为我们自己赢得“尊严”而更好地努力。
[1]索尔兹伯里(salisbury),英国英格兰威尔特郡城市,位于埃文河与威利河交汇处,历史上一直是该郡的主要城市和英国圣公会大主教区中心,市中心有著名的索尔兹伯里大教堂。
[2]伯克郡(berkshire),英格兰南部郡,位于伦敦西面,地处泰晤士河中游和其支流肯尼特河谷地,英国王室行宫温莎城堡和著名的伊顿公学都位于该郡。
[3]德比马赛(derby),始于一七八〇年的英国传统马赛之一,每年六月在萨里郡的埃普瑟姆丘陵举行。
[4]奥尔肖特(allshot)这个地名应系作者杜撰。
[5]合一米九〇点五。
[6]南非战争(uth african war),又称布尔战争或英布战争,英国与南非布尔人之间的战争。布尔人是南非荷兰移民后裔,十九世纪中叶在南非建立德兰士瓦共和国和奥兰治自由邦,一八九九年十月英国发动战争,布尔人战败,一九〇二年媾和,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被英国吞并,一九一〇年并入英国自治领南非联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