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2/2)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不回答我的话,因为她已经泣不成声。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了一些,就对我说:
“您害得我好苦,阿尔芒,而我却没有什么对不起您。”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吗?”我带着苦笑争辩说。
“除了环境逼得我不得不做的以外,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看到玛格丽特时心里所产生的感觉,不知道在您的一生中是否感受过,或者在将来是否会感受到。
上次她到我家里来的时候,她就是坐在她刚坐下的地方。只不过从此以后,她已成为别人的情妇;她的嘴唇不是被我,而是被别人吻过了,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嘴唇凑了上去。我觉得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着这个女人,可能比以前爱得还要热烈些。
然而我很难开口谈为什么叫她到这里来的理由,玛格丽特大概了解了我的意思,因为她接着又说:
“我打扰您了,阿尔芒,因为我来求您两件事:原谅我昨天对奥林普小姐说的话;别再做您可能还要对我做的事,饶了我吧。不论您是不是有意的,从您回来以后,您给了我很多痛苦,我已经受不了啦,即使像我今天早晨所受的痛苦的四分之一,我也受不了啦!您会可怜我的,是不是?而且您也明白,像您这样一个好心肠的人,还有很多比对一个像我这样多愁多病的女人报复更加高尚的事要干呢。您摸摸我的手,我在发烧,我离开卧床不是为了来向您要求友谊,而是请您别再把我放在心上了。”
我拿起玛格丽特的手,她的手果然烧得烫人,这个可怜的女人裹在天鹅绒大衣里面,浑身哆嗦。
我把她坐着的扶手椅推到火炉边上。
“您以为我就不痛苦吗?”我接着说,“那天晚上我先在乡下等您,后来又到巴黎来找您,我在巴黎只是找到了那封几乎使我发疯的信。
“您怎么能欺骗我呢,玛格丽特,我以前是多么爱您啊!”
“别谈这些了,阿尔芒,我不是来跟您谈这些的。我希望我们不要像仇人似的见面,仅此而已。我还要跟您再握一次手,您有了一位您喜欢的、年轻美貌的情妇,愿你俩幸福,把我忘了吧。”
“那么您呢,您一定是幸福的啦?”
“我的脸像一个幸福的女人吗?阿尔芒,别拿我的痛苦来开玩笑,您比谁都清楚我痛苦的原因和程度。”
“如果您真像您所说的那样不幸,那么您要改变这种状况也取决于您自己呀。”
“不,我的朋友,我的意志犟不过客观环境,您似乎是说我顺从了我做妓女的天性。不是的,我服从了一个严肃的需要,这些原因您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您也会因此原谅我。”
“这些原因您为什么不在今天就告诉我呢?”
“因为告诉了您这些原因也不可能使我们重归于好,也许还会使您疏远您不应该疏远的人。”
“这些人是谁?”
“我不能跟您说。”
“那么您是在撒谎。”
玛格丽特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当我在心里把这个形容枯槁、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当初在喜剧歌剧院嘲笑我的姑娘作比较时,我不能看着她的沉默和痛苦的表情而无动于衷。
“您不能走,”我拦在门口说。
“为什么?”
“因为,尽管您这样对待我,我一直是爱您的,我要您留在这里。”
“为了在明天赶我走,是吗?不,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人的缘分已经完了,别再想破镜重圆了;否则您可能会轻视我,而现在您只是恨我。”
“不,玛格丽特,”我嚷道,一面觉得一遇上这个女人,我所有的爱和欲望都复苏了,“不,我会把一切都忘记的,我们将像过去曾经相许过的那么幸福。”
玛格丽特疑惑地摇摇头,说道:
“我不就是您的奴隶,您的狗吗?您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把我拿去吧,我是属于您的。”
她脱掉大衣,除下帽子,把它们全都扔在沙发上,突然她开始解连衣裙上衣的搭扣,由于她那种疾病的一种经常性的反应,血从心口涌上头部,使她透不过气来。
接着是一阵嘶哑的干咳。
“派人去关照我的车夫,”她接着说,“把车子驶回去。”
我亲自下楼把车夫打发走了。
当我回来的时候,玛格丽特躺在炉火前面,冷得牙齿格格直响。
我把她抱在怀里,替她脱衣服,她一动也不动,全身冰冷,我把她抱到了床上。
于是我坐在她身边,试着用我的爱抚来暖和她,她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只是对我微笑着。
喔!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玛格丽特的生命几乎全部倾注在她给我的狂吻里面。我是这样地爱她,以致在我极度兴奋的爱情之中,我曾想到是不是杀了她,让她永远不会属于别人。
一个人的肉体和心灵都像这样地爱上一个月的话,就只能剩下一具躯壳了。
天亮了,我们两人都醒了。
玛格丽特脸色灰白。她一句话也不说,大颗的泪珠不时从眼眶里滚落在她的面颊上,像金刚钻似的闪闪发光,她疲乏无力的胳臂不住地张开来拥抱我,又无力地垂落到床上。
有一时我想我可以把离开布吉瓦尔以来的事统统忘记掉,我对玛格丽特说: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让我们一起离开巴黎。”
“不,不,”她几乎带着恐惧地说,“我们以后会非常不幸的,我不能再为你的幸福效劳,但只要我还剩下一口气,你就可以把我随心所欲,不管白天或者黑夜,只要你需要我,你就来,我就属于你的,但是不要再把你的前途和我的前途连在一起,这样你会非常不幸,也会使我非常不幸。
“我眼下还算是一个漂亮姑娘,好好享用吧,但是别向我要求别的。”
在她走了以后,我感到寂寞孤单,非常害怕。她走了已有两个小时了,我还是坐在她适才离开的床上,凝视着床上的枕头,上面还留着她头形的皱褶,一面考虑着在我的爱情和嫉妒之间我将变成什么样子。
五点钟,我到昂坦街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要上那儿去干什么。
替我开门的是纳尼娜。
“夫人不能接待您,”她尴尬地对我说。
“为什么?”
“因为n伯爵先生在这里,他不让我放任何人进去。”
“是啊,”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忘了。”
我像个醉汉似的回到了家里,您知道在我那嫉妒得发狂的一刹那间我干了什么?这一刹那就足够我做出一件可耻的事,您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心想这个女人在嘲笑我,我想象她在跟伯爵两人促膝谈心,对他重复着她昨天晚上对我讲过的那些话,还不让打扰他们。于是我拿起一张五百法郎的钞票,写了下面这张纸条一起给她送了去。
今天早晨您走得太匆忙了,我忘了付钱给您。这是您的过夜钱。
当这封信被送走以后,我就出去了,仿佛想逃避做了这件卑鄙的事情以后出现的一阵内疚。
我到奥林普家里去,我见到她在试穿衣服,当我们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就唱些下流的歌曲给我散心。
这个女人完全是一个不知羞耻、没有心肝、没有头脑的妓女的典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因为也许有别的男人会跟她一起做我跟玛格丽特一起做过的那种美梦。
她问我要钱,我给了她,于是就可以走了,我回到了自己家里。
玛格丽特没有给我回信。
不用跟您说第二天我是在怎样激动的心情下度过的。
六点半,一个当差给我送来了一封信,里面装着我那封信和那张五百法郎的钞票,此外一个字也没有。
“是谁把这封信交给您的?”我对那个人说。
“一位夫人,她和她的使女一起乘上了去布洛涅的驿车,她吩咐我等驿车驶出庭院之后再把信送给您。”
我跑到玛格丽特家里。
“太太今天六点钟动身到英国去了。”看门人对我说。
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留在巴黎了,既没有恨也没有爱。由于受到这一切冲击我已精疲力竭。我的一个朋友要到东方去旅行,我对父亲说我想陪他一起去;我父亲给了我一些汇票和介绍信。八九天以后,我在马赛上了船。
在亚历山大1,我从一个我曾在玛格丽特家里见过几面的大使馆随员那里,知道了这个可怜的姑娘的病况。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她写给我一封回信,我是在土伦2收到的,您已经看到了——
1亚历山大:埃及的一个重要港口。
2土伦:法国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城市。
我立刻就动身回来,以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现在您只要读一下朱利-迪普拉交给我的那些日记就行了,这是我刚才对您讲的故事的不可缺少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