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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罪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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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

那是我一次也没去过的大都市。如果能去那里,或许会有些转变,或许能逃离我所有的过去。

我在绿色窗口买了前往东京的车票。

普通票加特快车票一共花了我四千多日元。

我从大津坐上东海道干线,在京都下车。从月台爬上楼梯,走过横跨铁路的天桥,再下到写着往东京方向的新干线月台。

下午一点十三分往东京的“光字32号”列车进站了。我心跳加速地踏上了“光字号”列车。座位在通道左边靠窗,隔壁没人坐。我坐下后,将背包放在腿上,列车开始慢慢行驶。

我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片空白,不久后便坠入梦乡。

醒来时,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讨厌的梦。

我怎么会梦到自己拿菜刀杀人呢?我还记得那个人叫作小野寺,我成了土耳其浴女郎。真是可怕的梦。是彻也吗?连那个男孩也出现了,比我小一岁的可爱男孩,还有一个叫做赤木的老头子,脸长得很凶,但是我感觉他是个好人。还有一个人,名字我想不起来了。算了,我该起床了,否则上学要迟到了。

不对。这种震动和声音,我现在应该是在火车上。为什么?啊!对了,是去勘察修学旅行的目的地吗?还是真正的修学旅行?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睁开眼睛。

车窗的另一边能看到富士山高高耸立着,皑皑白雪覆盖着苍郁的山头,我的睡衣全消。富士山美得令我惊叹,让我深深为它着迷。

为什么富士山会……难道我还在做梦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有放在腿上的运动袋,又看了看我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垢,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从心底感到绝望。

我抓住夹克的领子,用夹克紧紧裹住身体,猛吸夹克上的味道,让我觉得彻也好像和我在一起。我眼眶发热,几乎落泪。

彻也。

我的心快要崩溃了,我无可救药地思念他。

于是我决定了自己寻死的地方。

下午四点多,我在东京下车。我向一位车站的工作人员询问如何去三鹰。我按照他教我的,转乘中央线电车,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就到了三鹰。当时太阳正要落山。

我从三鹰车站的月台走下楼梯,一走出剪票口就看到一块印有周边地图的广告牌,上面还标注出了站前商店的名称。我在地图上发现玉川上水就在车站的旁边。

如果彻也是太宰治转世的话,那我就是山崎富荣。为什么当时我没有追随彻也呢?如果当初我和他一起死了的话,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也已经走到终点站了,我要追随彻也的脚步而去,彻也一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我走出车站往左转。沿着人行道种植的好像是樱花树,我透过枝叶间隙往下看,可以看见缓缓倾斜的土坡。那底层下横卧着一条用石材砌成的水渠。宽两三米,深约一米,但是渠里并没有水流动。太宰当时是在哪里投河自尽的呢?如果要自杀的话,水量应该很丰沛才对吧!

天色越来越暗,我沿着玉川上水走。不管怎么走,我都看不到标示着太宰治和山崎富荣自杀地点的石碑之类的东西,而且水渠里始终没有水。水渠底部只有附着泥土的干枯树根纠缠在一起。

难道是我弄错了吗?这会不会是另一条也叫作玉川上水的水渠呢?

我很疑惑,继续往前走。水渠从车站前的商业街蜿蜒至开阔的农田,经过一个小弯道后,进入森林。穿过森林时太阳已经完全下上了。没有路灯,我看不清楚四周。

走出森林后我又走了一阵子,来到一座石桥前。栏杆上刻着“新桥”两个字。太宰治和山崎富荣的尸体,不就是在新桥旁被发现的吗?听说他们两人的腰上绑了红色的绳子。

我站在桥的正中央,俯瞰着黑暗的下方。桥下三米的水渠里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我只听到偶尔传来过桥的汽车声。

“你在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个矮胖的男人站在那里。年纪大约四十岁、身穿一件灰黑色的夹克。个子比我还矮一点,头发剃得很短,脸的轮廓虽然有棱有角,但是他的眼神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哀怨,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向前弯着身体看着我。

“你是谁?”

“我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开店,因为在这附近没见过你,看到你一个人愁容满面地站在桥上,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打扰了,对不起。”

我砖头看着旁边。

“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

“什么?”

“这里是玉川上水吗?”

“是的。”

“太宰治和山崎富荣就是在这里投河自尽的。”

“你也是太宰治的书迷啊?”

男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得出来那个男人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睛望向河底。

“原来是这样啊。没有水,所以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吧。这里曾经是有绿色的河水缓缓流动的!虽然河面不是很宽广,但是河水的颜色很深,越是河底流动得越快。一旦掉入河里就爬不上来了,所以成了自杀的名地,也被称为食人河。据当地的人说,太宰死的那年有三十多具溺死的尸体浮上来,小孩都不敢靠近这条河。大约是七八年前吧,上游的取水场被关闭后,就没有水了,变成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那玉川上水不会有水了?”

“是的。”

我呆若木鸡,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受不了了,干脆蹲下来,抱着背包一直不停地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无法忍住不笑。

我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调整好呼吸后抬起头来,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他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笑容看着我。偶尔驶过的车辆的头灯照亮了这个男人。

“对不起,因为实在太好笑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样笑过了。”我站起身,将头发往后拢。

“你是九州人吗?”

“你怎么知道?”

“听你说话的口音,因为我是在长崎出生的。”

“我虽然算是福冈人,但是我离佐贺比较近。”

“哪里?”

“大川市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个家具很有名的地方。”

“对,我家就在大野岛,是筑后川和早津江川之间的三角洲。靠近有明海,早上一起来就可以听见远处渔船的引擎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打算死在这里的。”

男人点点头。

“你是因为这样才和我说话的吗?”

“即使不可能投河自尽,但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会受重伤,如果不能动弹的话,或许会冻死在这里。”

“谢谢,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我已经不想死了。”

“你有地方住吗?”

“我可是打算来死的哎。”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吧?”

“这样会打扰你的家人。”

“我独居啊。家里虽然很小,但是还有地方睡。”

我看着男人的脸。

男人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

“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会不会正愁没地方住……”

“我知道了。”

男人看了看我。

“谢谢,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叨扰了。”

“我叫作岛津贤治,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作雪……”

“雪?”

“不,是松子。我叫作川尻松子。”

岛津贤治的家是一间理发店。店前的三色旋转灯没有转动,玻璃门上挂着“休息日”的牌子,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岛津理发”的招牌。

岛津贤治用钥匙将门打开,屋内弥漫着发胶的味道,日光灯开着,左边的镜子前摆放着两张理发椅。

我看见了镜中的自己,用手抓着过长的头发。

男人将暖炉点上火,再将水壶装了水后放在暖炉上。他穿上水蓝色的工作服。

“坐啊,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剪什么样的发型,不过我不太会剪时髦的发型。”

“可以吗?今天是休息日啊!”

“我特别为你服务。”

我笑出声来,坐在椅子上。

“总之帮我剪短,发型就随你剪。”

“如果是这样就简单了。”

岛津站在我身后,将毛围在我脖子上,再为我罩上白色剪发围兜。

“紧不紧?”

“不紧。”

岛津用喷雾器将我头发喷湿,把头发梳开后,用手指夹住我的头发,然后用剪刀剪去发梢。黑色的碎发纷纷掉落,他的手指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开始动了起来。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融入有节奏的剪刀声和岛津手指的触感之中。

我听见时钟的秒针声音,店里的墙壁上应该挂着时钟吧!

“你不问我吗?”

“什么?”

“为什么我想死呢?”

“如果你想说的话,你自己就会说。”

“那我可以问你吗?”

“嗯,可以啊!”

“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

“那你的家人呢?”

“我曾经有太太和一个六岁的儿子,但是三年前两个人都过世了,死于车祸。”

“对不起。”

“没关系。”

“那你要听我的故事吗?”

“嗯。”

“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常说自己是太宰治转世投胎的。他自杀了,被电车碾过。”

岛津的手指默默地在我发间移动。

“后来我经历了很多事……我也决定要去死。我想去找那个人,所以就想死在玉川上水。他如果是太宰治转世投胎的话,那我只要死在太宰治自尽的那个玉川上水,应该就可以找到他吧!但是我来到这里一看,才知道已经没有水了,我真是倒霉的山崎富荣呢……很白痴吧!”

“要洗头了。”

“嗯。”

“这里和美容院不一样,要请你身体往前弯。”

岛津将镜子下面的把手往前倒下,洗发台就出现了。我弯着上半身,淋湿头发,抹上洗发精,然后是护发素。岛津不发一语专注自己的工作。他替我冲掉护发素后,用毛巾擦干我的头发,然后用吹风机吹整好发型再喷上发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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