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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蒙利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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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蒙利纳是一种冬天生长的蘑菇。从十月到翌年四月长在枯死的树木上。香气四溢,味道甘美。很难不注意到它——它像蜂蜜一般黄灿灿。然而谁也不在冬天采蘑菇。人们早就约定,在秋天时采蘑菇。因此,弗拉蒙利纳就像一个生不逢时的人。由于出生得太迟了,一切在它看来都是没有生气的,僵化了的。它生活在这样的时期,对于它的物种来说,世界在这个时期已然结束。它在自己周围看到的只是阴暗的冬天景象,有时大雪纷飞,它那黄澄澄的菌盖常被白色的雪片覆盖了。它看到的是别的蘑菇的残骸——盖了一层白雪的微绒牛肝菌由于腿已腐烂而摇摇晃晃;鳞皮牛肝菌也已东倒西歪;多孔菌由于潮湿而倒伏。

阿格涅什卡几乎总是在我拿弗拉蒙利纳做蘑菇馅饼的时候到我家来喝咖啡。这使我不得不把她跟这些冬天的蘑菇联系到一起,产生一种相互的联想。她常常坐在玛尔塔喜欢坐的同一张椅子上。阿格涅什卡住在皮耶特诺附近,从山上可居高临下地见到皮耶特诺全部的华美和贫困。她见过醉醺醺的男人和到处游荡的孩子,见过迈着颤巍巍的双腿从山上拖拉树木的妇女——她们多半也都是喝醉了的。她听过狗的狺狺声、乳牛的哞哞声、雅谢克·博博尔的收音机的嗡嗡声——那架收音机经常只能收听到一个地方台。她看过满是鸭粪的小溪,看过全村昏暗的影子、掉了毛的猫、坏了的机器和不能用的旧水泵。正是由于见得多,阿格涅什卡这才有那么多可说的人和事。她整天坐在屋前的小靠背椅上,用钩针钩餐巾,从高处俯视皮耶特诺。她看到的是一幅三度空间的、色彩斑斓的全景画,比卫星电视的图像还要有趣得多。再者阿格涅什卡的丈夫从来不在家。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平时在哪里牧羊,而冬天他则在森林里干活。此外他跟所有的人一样酗酒。他们夫妻没有生儿育女的福气,因此阿格涅什卡只要能找到一个赏识她的、愿意听她说话的人,她必定说得很多。倘若她有孩子,她储备的那些话语可早就迅速用尽,花光了。

可是今天阿格涅什卡已不再醉心于有关皮耶特诺的话题。她的目光总跟着做煎饼的平底锅的挪动而转移,并且用小匙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咖啡。

“当我还在布拉霍贝特纺织厂工作的时候,那光景……”她说着,但立即就煞住不说了,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几年前他们就把她解雇了。

布拉霍贝特每年组织职工参观游览。有一次阿格涅什卡跟着参观团去了奥斯威辛。简直是美极了。一路上,男人们坐在旅游车里喝着烧酒,女人们唱着歌,把她们所有会唱的歌曲全都唱尽了。阿格涅什卡永远忘不了奥斯威辛。那里有家商店,不大,是家用空心砖建成的食品店。他们经过一整夜的旅行之后。清晨从大轿车上下来,就在这时商店正好开门。原来是适逢商店进货,进了一批食用油,而那时所有商店的货架都是空空如也,什么也买不到,最多也只有芥末和醋。而这里出售的食用油,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不是限量每人只能买一瓶或两瓶,而是想买多少都可以。于是大家都排好队,谁想买多少就拿多少。阿格涅什卡大概拿了十来瓶。他们卖给了她。他们什么也没说,没有要求票证,也没有数购油的瓶数。这些油后来她用了两年左右的时间,因为光做菜用得了多少油!只有煎马铃薯饼、炒蘑菇、煎鱼时需要用到油,做其他的饭菜油都不太用得上。从奥斯威辛买的食用油甚至够她用三年。

更多的话她没有说。

而用弗拉蒙利纳做馅饼的方法是这样的:

十张煎饼

半公斤蘑菇

一个洋葱

两片又干又硬的黑面包

盐、胡椒粉、肉豆蔲干

两匙捣碎的面包干

半匙人造奶油

炒蘑菇用的奶油

一匙奶油

半玻璃杯牛奶

一枚鸡蛋

洋葱须用奶油炒到发亮。然后放进切碎的蘑菇,加盐和胡椒粉,加入刀尖上的那么一丁点肉蔻干。炒十分钟。在这期间将面包放在牛奶里浸泡、挤干、碾碎,同鸡蛋和奶油一起加到蘑菇里。用煎饼把馅包起来,滚上一层捣碎的面包干,放在人造奶油里煎片刻,直至变成金黄色起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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