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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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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认识世界,压根儿就用不着出门。”玛尔塔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当时我俩正在她屋前的台阶上剥豌豆。

我问她,怎样去理解这句话。或许她指的是可以读书,看新闻,听新鲁达广播电台广播,在网络上漫游,浏览报纸,到商店去听各种流言蜚语。但玛尔塔想的是旅游的徒劳无益。

在旅游中需要安排好自己,使自己能适应这种活动,使自己能适应世界。所有的注意力都要集中到自己身上,想着自己,自己照顾好自己。旅游中最终总要碰到自己,似乎自己就是旅游的目的。在自己家里可要自在得多,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待着而已,无须为任何事去奋斗,也无须去谋取任何东西。无须操心铁路交通的连接和列车的时刻表。无须庆幸、赞叹,也无须心烦、绝望。完全可把自己放在一边,而那时获得的感想会最多。

她说了这一类的话后,就沉默不语。她的这番高论使我惊讶不已,因为玛尔塔不曾经历过比去瓦姆别日采、新鲁达和瓦乌布日赫更远的旅行。

有些豌豆生了虫子,我们把这些豌豆扔进了青草丛中。有时我觉得,玛尔塔说的与我听到的常常完全不一样。

后来我跟玛尔塔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闲扯。聊博博尔的狗,聊蜗牛侵袭了菜畦,聊野樱桃汁。玛尔塔在每个句子之间都留下了许多空间。有些话语停搁在我的嗓子眼儿里,在我的口中打转,就像那滚烫的马铃薯块。r有时听见我们的对话,总要笑我们,他说,我们彼此交谈就像说梦话似的。玛尔塔每逢回想起几十年前出售定做的假发时,还会忽地活跃起来。那时她的手指醒来了,忙活着拿些编得很特别的发辫或是头发分缝的精美结构给我看。

每次这样的交谈都会自行把话说尽,我们并排坐在她家屋子的台阶上,或是坐在我家阳台的金属椅子上,那些椅子由于去年的雨水侵蚀已经开始生锈。在我俩之间播下的沉默,自己播下的沉默,向四面八方扩展着,贪婪地跟我们争夺空间,让我们连呼吸的空气都没有。我俩沉默得越久,开口说话的可能性就变得越小,一切可能的话题就显得越遥远,越不重要。这种沉默常常是柔顺的,温和的,有如多孔的人造纤维,给人以干爽,愉快的触觉,像那丝绸。可我有时生怕玛尔塔不能跟我一样感受到这一点,孟浪地突然抛出一句“喏,不错……”或者“是这样的……”或者甚至是一声单纯的、茫然的叹息,来打破我们的这种静默。这种担心开始破坏我从沉默中获得的全部乐趣,因为我不知不觉成了它的卫士,从而也就成了它的囚徒,在我内心深处绷紧了弦,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那些时刻,等待着某种神奇的、不可思议的光滑的东西,某种不受约束的出乎自然的东西变成了不可忍受的东西。这可心的静谧终归会结束。到那时我们彼此还能说些什么呢,玛尔塔?

好在玛尔塔表现得总是比我聪明。她悄然无声地站立起来,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我,回到自己的那些用作点心馅的食用大黄,回到装在硬纸盒里的那些假发,而我们共同培育的作物,我们共同的宁静就跟随她蔓延、扩展,笼罩着比先前更多的空间,更有力地延展着。那时我独自留在寂静里,二度空间的、没有属性的我,处于时间拉长了的半存在状态,无思无虑,仰望高空云舒云卷,唯有令人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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