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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鼠之间(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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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尼伸手去抓时,柯利的下一拳已经挥了出来。下一秒,柯利像上钩的鱼一样扭着身体,拳头完全没入莱尼巨大的手里。乔治跑了过去。“放开他,莱尼。放开他。”

但莱尼只是惊骇地盯着被自己抓住的不停扭动的小个子。他的脸上不断淌着血,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开裂,只能闭起来。乔治一下又一下地抽着他的耳光,但莱尼还是继续死抓着那只拳头不放。柯利脸色苍白,整个人缩了起来,挣扎的力度已经明显减弱。他站在那儿开始哭,拳头仍然没在莱尼的巨掌中不见踪影。

乔治不停地叫着:“放开他的手,莱尼。放开。斯林姆,快过来帮我把他的手弄出来。”

莱尼突然放开手。他靠着墙蹲下身去。“是你叫我抓的,乔治。”他痛苦地说。

柯利一屁股坐到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压碎的手。斯林姆和卡尔森俯身查看他的情况。然后斯林姆站起身,震惊地盯着莱尼。“得赶紧带他去看医生,”他说,“我看他手上所有的骨头都碎了。”

“我没想这样,”莱尼号叫着,“我没想伤害他。”

斯林姆说:“卡尔森,你去准备运输马车。我们带他去索莱达看伤。”卡尔森快步出了门。斯林姆转向还在号啕不已的莱尼。“不是你的错,”他说,“这混蛋自找的。可是——上帝啊!他的手全废了。”斯林姆快步出门,过了片刻端着一个锡杯回来。他把水杯凑到柯利的嘴唇上。

乔治说:“斯林姆,老板会开了我们吗?我们还得攒钱呢。柯利的老爹会开了我们吗?”

斯林姆讽刺地笑了笑,在柯利身边单膝跪下身去。“你的手感觉好点了吗?你听得清我说话吗?”他问。柯利点了点头。“好,那你听着,”斯林姆继续说,“我觉得你的手是不小心卷进了机器里。如果你不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什么都不说。可你要是告诉别人,要开了这家伙,我们也会告诉所有人,然后被笑的可就是你了。”

“我不会说的。”柯利说。他的目光尽量避开莱尼。

马车的车轮声逐渐靠近门外。斯林姆扶着柯利站起身。“走吧。卡尔森会带你去看医生。”他扶着柯利出了门。车轮声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斯林姆回到宿舍里。他看着莱尼,莱尼仍然害怕地蜷在墙根处。“给我看看你的手。”他说。

莱尼伸出双手。

“万能的上帝啊,我可不想惹你生气。”斯林姆说。

乔治插了嘴。“莱尼只是被吓坏了,”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你说过谁都不该跟他干上。不,我好像是跟坎迪说的。”

坎迪严肃地点点头。“你确实这么说过,”他说,“今天早上,柯利来过以后,你说‘为了他自己好,他最好别惹莱尼’。你是这么跟我说的。”

乔治转向莱尼。“不是你的错,”他说,“用不着害怕。你只是照我说的话做了。现在你去洗漱房把脸洗干净吧。你这样子跟鬼似的。”

莱尼咧起青肿的嘴一笑。“我不想惹麻烦。”他说。他走向门边,但没走几步又转回身。“乔治?”

“什么事?”

“我还能照顾兔子吗,乔治?”

“当然。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没想伤害人,乔治。”

“嗯,赶紧滚去洗脸吧。”

管马厩的黑人叫卡鲁克斯,他一个人住在马具间,就是一间靠着谷仓外墙搭起来的小木屋。屋里一侧有扇四格方窗,另一侧的窄木板门直接通往谷仓。卡鲁克斯的床是一只装满稻草的长箱子,上面铺着毯子。窗边的墙上有些木钉,挂着需要修缮的马具和几根新皮带;窗下有张长木凳,摆着与皮革有关的工具,比如弯刀、针、亚麻线团和一把手动打铆机。钉子上还挂着一些零散马具:一把断掉的马轭,里面填充的马毛露了出来;一根断裂的颈轭;还有一根拖链,外面包着的皮革已经开裂。卡鲁克斯床边的墙上也有个苹果箱,里面摆着各种药瓶,既有给他自己用的,也有给马用的。此外架子上摆着几块皮革皂,还有一个有点漏的沥青罐,刷子从罐口探出头来。地上四散着几件私人物品。因为是一个人住,卡鲁克斯把东西到处乱放也没关系。因为是管马厩的,又是个残废,他的工作比其他人更稳定长久,至今攒了不少东西,多到他一个人都背不走。

卡鲁克斯拥有好几双工作鞋、一双橡胶靴、一只很大的闹钟、一把单筒猎枪。他还有好多书,包括一本破破烂烂的词典,一本有些破损的《一九〇五加利福尼亚民法典》。床边除了苹果箱,还有个特殊的架子,上面放着破旧的杂志和几本色情书籍。床边还有个钉子,上面挂着一副大大的金边眼镜。

这屋子经常打扫,看上去相当整洁,因为卡鲁克斯是个骄傲而孤独的人。他总是和他人保持距离,也要求其他人不要来接近他。他的脊椎歪了,身体总是倾向左侧。他的眼窝很深,衬得眼睛的光芒非常强烈。他瘦削的脸上刻着深深的黑色皱纹,薄薄的嘴唇总是因为疼痛而抿紧,唇色比脸部的肤色稍淡。

周六晚上,通往谷仓的门打开着,传来马匹走动、马蹄踏地、咀嚼干草和拉扯辔头的声音。马具间里亮着盏小小的电灯,在卡鲁克斯的房间内投下微弱的黄色光芒。

卡鲁克斯坐在床上,背后的衬衫从工装裤里扯了出来。他一手拿着瓶敷药,另一只手抚摩自己的脊椎。他不时地会把敷药往肤色红润的手心里倒上几滴,再重新伸到背后去抚摩。他绷紧后背上的肌肉,整个人颤抖起来。

莱尼无声地出现在敞开的门口。他探头往屋里瞧,宽厚的肩膀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卡鲁克斯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他抬眼看见莱尼,立刻僵住了,眉头也皱在一起,手从衬衫底下抽出来。

莱尼无助地冲他微笑,表示友好。

卡鲁克斯语气尖锐地说:“你没有权利进我的房间。这儿是我的房间。任何人都没权进来,除了我。”

莱尼惊吸一口气,笑容里讨好的意味更浓了。“我什么都没干,”他说,“只是想来看看我的狗崽。我看见你的灯亮着。”他解释。

“哈,我有开灯的权利。你从我的屋里出去。宿舍不欢迎我,我的房间也不欢迎你。”

“为什么宿舍不欢迎你?”莱尼问。

“因为我是个黑人。他们在那儿打牌,但我不能打,因为我是个黑人。他们说我身上很臭。哈,告诉你吧,我觉得你们所有人都很臭。”

莱尼无助地挥舞双手。“大家都进城去了,”他说,“斯林姆跟乔治跟其他人。乔治叫我留在这儿,别惹麻烦。我看见你这儿亮着灯。”

“嗯,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看见你这儿亮着灯。我以为可以进来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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