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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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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笙又干回了老本行,每天提着公文包去那里上班与下班,把接收来的情报经过辨别、分析与归类后,用渔船运到公海,再由美国人设在船上的电台发送出去。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长官派人在办公室放了张皮制的躺椅,但林楠笙从未使用过。每天,他宁可坐在办公桌前,一直坐到麻木的感觉从脊椎扩散遍全身,就像血液在凝固那样。很多时候,他甚至盼着就这么一头倒在桌上,慢慢地死去。

一次,他去医院复诊时问铃木正男:如果一个人完全没了知觉,那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铃木正男说,至少你还能用眼睛看,用脑袋去想事。

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林楠笙忽然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个喝多的酒鬼。

现在,很多深夜他都会去那些开在皇后大道的酒廊里,混迹于妓女、赌徒与鸦片贩子之间,喝那种用甘蔗私酿的烧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家,躺在床上感受头痛欲裂的感觉。这是他唯一还能让自己感受到疼痛的方法。

可是有一天晚上,就在回家的途中,林楠笙发现被人跟踪。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不紧不慢地尾随在他身后,好像故意要让他发现那样。

林楠笙的酒一下就醒了,快步进入一条巷子。那人好像也并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当林楠笙一下从他身后转出来时,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惊诧之色。

大吃一惊的人是林楠笙。就在那人缓缓回过身来,他的眼睛一下直了。

纪中原摘帽子,说,林先生,我们应该不陌生吧。

原来,纪中原并没有死。那天他一发现装裱店被监控,就引爆了第一颗手雷,这是传递暴露信号最彻底的方法。在七十六号特务冲进来时,他又引爆了第二颗,然后趁乱从炸开的墙洞里逃离。

在把林楠笙请进停在街边的一辆汽车后,他说,我没想活着跑出来。

林楠笙淡淡地说,死是需要勇气的。

我死是因为工作需要,现在活过来,同样是工作的需要。

林楠笙冷笑一声,说,你诈死,只是想让她有足够的空间来拉拢我。

但她并没有完整地执行我的命令。纪中原的声音一下变得干涩,扭头看着车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说,我跟她结婚两年,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那你就不该娶她。

是你们不该有过去。纪中原回过头,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我们都是干这行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

沉默了很久后,林楠笙抬起头来,用平缓的声音说,你们把她葬在哪里?

纪中原说,根据我们的情报,那天晚上仁济医院里运出了两口棺材。

什么意思?林楠笙一下睁大眼睛,瞪着他,说,你想暗示我什么?

我只是向你转达我们的一份情报。

林楠笙说,你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纪中原摇了摇头,说,我们需要知道日军在广州湾与雷州半岛的动向……这些你能办到。

没有上峰的指令,我不会给你任何情报。

侵略者不会等你上峰的指令。

我是个军人。林楠笙说着。伸手推开车门,想了想,又说,我只服从上峰的命令。

纪中原一把拉住他,用一种逼人的眼神直视着他,说,你的情报能救很多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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