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床上的年轻男子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睛不安地来回转动。
他冒着汗,顽固而急促地呼吸着,显然受到了惊吓。
对他来说,呼吸是沉重不堪的负荷。他掌心朝上,仿佛在祈祷。他低声哀号着,又累又怕。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他哭了又哭。
坐在床边的年轻男子试着不去看床上的男子哭泣。他专注地朗诵着诗篇。
不要抬高音量。
不要被对方的恐惧影响。
保持镇定、威严。他决定用威严护卫病人。
爱情和控制,两者是分不开的。
事实上,他只想放声大叫,抓住自己的爱人,使劲摇他、拍他、逗他、安抚他:“不要哭了,我的爱人!不要再哭了!”
但是他没有大叫、没有摇晃、没有爱抚、没有逗弄,他只是坚决地读着卡琳·博耶的诗,努力在文字中找到自己。
“我们沉入那芬芳而不见底的深渊……”
然而他的声音不听使唤,听起来仍旧呜咽着。他必须深呼吸以压抑快要溃堤而出的哭声,强迫自己沉着、冷静地朗读。他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持冷静,换作他的父亲,也会这样做的。
“我们沉入那芬芳而不见底的深渊,夜幕当前,却没有丝毫烦忧。”
病人焦躁不安地上下探着头,眼神逡巡着。
他被烦忧与恐惧窒息住了。他就要窒息。
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非常清楚自己死期将至。
他其实非常害怕死亡。
玛格丽特与本杰明裸着身体,在夕照下的海边玩耍。其实温度顶多十五六摄氏度,但他们等着的就是这个春天、这个夏天。他们等不及了。
父母在一旁看着。父亲把堆在沙滩上的石头丢入海中。傍晚的日光仍是如此强烈,沙滩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海面闪烁着波光,码头边的桦木与山杨仿佛在冒烟。
“我现在要去泡水。”男孩突然做了决定,朝水边走了两步。
“不行,本杰明,水是冰的!”母亲与父亲并肩站在沙滩上,母亲试着阻止儿子。
男孩不听,就算水真是冰的,他还是涉水而行,执意要下水。
“不要让水高过肚脐!”父亲吼道。
本杰明停下来,双臂抱胸交叉,深吸一口气。
然后,缓慢而坚决地浸入仍旧冰冷的海水。
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男子冒着汗,为自己即将死亡而哭泣。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借由朗诵卡琳·博耶的诗篇,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
“我俩间的永恒哪儿去了?
“我们怎忘了这神圣的秘密?
“我们的时日太短。”
年轻男子继续朗读着。
这本来像是祷告。
但当他失去祷告的权利时,这一切就像驱邪的咒语。
他心想,即使没人聆听,我们这些不再有信仰的人还是要祷告。
他继续念着,在每一句间稍微停顿。
“我们抽搐着,挣扎着,
“我们在战争中成形,
“一件注定永恒的杰作,
“本质是……”
他抬头看看病人。病人暂时平静下来,闭上了眼睛。两位助理护士进来,用绷带包扎病人的伤口,稍微移动他的位置。完成工作后,她们就默默地离开了病房。
“……时间。”
这本卡琳·博耶的诗集是2月书店拍卖时买的。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搁下书本,仔细观察病人的呼吸。
病人的呼吸仍然短而急促,仿佛受惊的雏鸟,头仍在枕头上左右晃动,但动作已经小得多。
椅子上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轻抚病人的脸庞。病人呜咽起来,仿佛在抗议自己的思绪被打扰了。年轻男子抚摸着病人的胸膛。
他把手放平,感受到肋骨。
感觉到那颗仍在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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