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框架问题 AI小姐考虑过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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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安室。上面写着安抚亡灵几个字。
然而,我实在难以想象父亲的灵魂能够得到安眠。
刑警打开嵌在墙内的众多箱体中的一个,揭下褥单,放置于其中的正是父亲。不,准确来说是警察告诉我这是父亲,但是我自己无法判断这一点。
那是一具经过焚烧、全身焦黑的尸体。手肘和膝盖弯曲,保持着如同拳击手对战时的姿势。肌肉因为遇热而收缩,关节弯曲,尸体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战斗姿态。
这是从推理小说里学到的知识。我喜欢推理小说。但是从现在开始,没有必要像此前那样喜欢了吧。
“没事吧?”
颇具职业女性气质的刑警左虎担心地出声询问。她反对我见遗体,大概是觉得这对高二学生来说刺激性过强吧。但是我一再请求,想看看父亲最后的模样。
“我没事。”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嗯,这就好。话说回来,这是不是你父亲本人,你也无法确定吧。这种情况的话……”
“是的。这稍微有些……”
“确实不好辨认啊。虽说有dna和牙齿鉴定就没问题了……”
即使是烧焦的尸体,也能对其进行dna和牙齿鉴定。这也是从推理小说里知道的。
“警察小姐,比起那个……”
我问了一直在意的事情。
“真的是事故没错吗?”
“现在来看是的。验尸结果表明死者不是死于浓烟和大火,而是死于后脑的挫伤——也就是说硬伤致死。主屋外的板房里,在倒下的煤油炉的一角,发现了死者的血迹。”
现在是十月下旬,但是今年秋天特别冷,板房里气温骤降,所以炉子就被早早地拿了出来。
“你父亲有心脏问题吧。恐怕是他心脏病突发倒下,后脑勺磕在炉子一角,受到了强烈的撞击,因受伤部位情况恶化而离世。炉子里的煤油四溅,接着引发了火灾。这是我们现在的看法。”
“父亲被人推了一把才撞到炉子上死去的,就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消防队赶到时,脱落的门窗都从内部上了锁。要从外部开关门锁,得有你父亲的指静脉认证。这需要看血液流动,尸体不会有反应。说到底手指被切下这种情况就不存在。如果是他杀,凶手要如何逃脱呢?就是这么一回事。”
“用线之类的从外面制造出密室……”
“难道说你是推理小说迷?”
左虎刑警的声音里仿佛隐约混入了轻视之意。这对于神经紧绷到极限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触怒。因为我也在拼命地想要了解事件的真相啊。
“那种可能性,我们也讨论过了。不管是门还是窗户都没有可以通过线的空隙。现场密闭程度很高,被门或窗夹住的线是无法动起来的。”
“如果在室内设置了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上锁的装置呢?炉子倒下后凶手走出板房,定时上锁装置启动之后,证据就被——烧掉了。”
“如果你觉得什么都能被大火烧光,那就大错特错了。虽不知道在你的想象中,所谓定时上锁装置具体是什么样的,但定时器呀缠线构造呀这类东西,只用能被烧光的材料就能够制作出来,这是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出的。”
“确实……如您所说。”
仅仅是推理小说迷的外行能想出的东西,警方早就考虑过了呀。
“为什么如此拘泥于他杀呢?难道说你对凶手的身份有什么头绪?”
“不是。”
自己只是想要找出所有的可能性。刚说完这句,我就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大概在案件发生的一周前,有一个可疑的男人透过篱笆窥视过板房,就是案发的那个板房。这会不会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左虎刑警扬起漂亮的眉毛。
“什么样的家伙?”
“他的右眼纵向二等分的位置上有一道像是被利器所伤留下的旧疤。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我一直记得。”
“嗯……那就试着调查一下那个男人好了。”
左虎刑警随口敷衍。明明最初她看起来还挺有兴趣的,是我的错觉吗?
“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
其实除了可疑的男人以外,还有一个令我在意的地方,但经过考量后我没有说出口。
装有父亲遗体的抽拉式箱体再次被推进墙壁内后,我离开了辖区警署。
事后,左虎刑警打来了电话。
根据dna和牙齿对比鉴定得出的结果,毫无疑问,可以判定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合尾创,今年五十岁,是一名大学教授,专业领域是人工智能,致力于研究出能够像人类一样自主思考的电子计算机。
现如今,人类社会正经历第三次ai潮。第一次ai潮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半程至六十年代,第二次ai潮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兴起的。过去的两次热潮中,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制造抱有无限期待,因此投入了大量资金,最终却未能成功,这一度使得人们丧失了信心。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工智能的研究进入了冰河期,父亲作为“如今还在研究什么人工智能的家伙”受到了不少冷遇。
但是形势发生了变化。就在不久之前,第三次热潮来临——契机是深度学习(deep learng)这一新技术的出现。
父亲对我说过,深度学习这一技术如同他的救命恩人。他的解释说明简单易懂,尽管也有难以理解的专业性的东西,但我抓住了要点。
为了实现人工智能,就必须要使机械学会自主学习,方法之一就是模拟人类脑神经回路制造出神经网络。之后,英国研究者灵光一闪,在机械功率方面进步的基础上,成功地让神经网络深层化。这就是深度学习。
深层化的原理过于专业,我也很难理解。对大众来说更为重要的是,深度学习能够做到什么。
多亏了深度学习,计算机才——
能够识别猫。
就只是这样?你会觉得这很一般吧。我最初也是同样的想法。二〇一二年,谷歌宣布攻克了一直未能解决的研究难题,“成功让电脑识别出了猫”,这成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事件,一度成为热门新闻。我也在父亲的说明下,明白了它的了不起之处。
人类可以认出猫是猫,这大概是因为我们迄今为止见过了太多的猫,把握住了它们的共同“特征”吧。但是如果要用某种词汇来说明那种“特征”也相当不容易:耳朵尖尖的,长有胡须,四条腿走路,全身被皮毛覆盖……这么说的话,狗也是这样。一定存在无数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特征”,将猫与其他动物区别开来。
正因为人类无法将其转化为文字描述出来,所以猫具体是什么样的,想叫电脑明白这点,一直十分困难。然而使用“深度学习”技术,通过大量分析猫的图像,就能够让电脑自己抓住它们的共同“特征”。
不只是猫。只要拥有大量的情报信息,迄今为止很多无法教给电脑的事情,都能够让电脑自行学习。这非常重要。
而现代社会是信息化社会。互联网上充斥着大量信息,这为“深度学习”的活跃提供了完整的环境。
据此,完全像人类一样思考的,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强ai”就要成为现实了,不是吗?此前也有许多被称为人工智能的存在,但那些无非是自动扫地机或者围棋计算机程序这类东西,是只局限于此的“弱ai”。
在那股浪潮中,父亲在遭受冷遇的同时,仍暗地里继续潜心研究。作为引领整个日本ai项目的其中一人,他终于迎来了可以光明正大面向世人的日子。面向大众的ai解说书的版税以及演讲费等收入,立刻飘进了父亲的口袋。
父亲用那些钱在自家宅院中建造了钢铁构架的预制装配式工作室,并在其中设置了多台计算机。当时,就深度学习的研究来说,超级计算机是必要的,但是现在由于cpu数据处理能力的提高,普通的计算机也能发挥相应的性能。
父亲不去大学时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内,夜以继日地进行相关研究。主屋里没有足够大的空间放置计算机,这样一来,就算父亲彻夜工作,我的生活节奏也不会受影响。
这次的火灾现场正是那个独立的工作室。
长久的忍耐就要结束,父亲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本应如此。但就在这时,父亲死了。我一想到那份遗憾就濒临崩溃。
如果这是杀人事件,我绝对不会原谅凶手。
尽管警方将父亲的死作为事故来处理,但我无法接受。我自己也试着调查了这件事。
如果凶手在父亲的交友圈内,房间里说不定会留有线索。当然,警方已经调查过了,但我作为家人或许会有别的发现。于是我进入了位于主屋二楼的父亲的房间。
父亲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是警察收拾的,而是在父亲生前,它就是这副模样。我一边收拾父亲的遗物,一边整理思绪,从能想到的那些日常说起……
从哪里开始呢?环视了室内一圈,衣柜上面立着的照片进入了我的眼帘。那是年轻时的父亲和一位同龄女性的合影。脸上浮现着柔和笑容的这位女性,正是我的母亲真森。
母亲在我记事之前就病逝了。之后,父亲一直没有再婚,与我相依为命。直到现在两人的合影仍旧放置在显眼位置上,说明父亲没法忘记母亲吧。
我拿过相框,一边祈祷着父母可以在天国幸福相聚,一边盯着照片看。突然,我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照片下边有一个地方稍微翘了起来。那是平常看不到,很难被注意到的上翘方式。
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我把相框背面的盖子打开,照片后面有一张超大容量的sd卡,并没有标明卡里的内容是什么。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把sd卡放进相框里。是父亲把它藏起来的吗?难道说,这和案件有关?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突然有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门被打开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张sd卡不能被人发现。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我一瞬间将它藏在了身后。
“啊呀,少爷在这里啊。”
进来的是家里有钱后开始雇用的中年钟点工中林。中林每天下午三点来,准备当天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餐,另外负责洗洗衣服打扫卫生等家务。做完这些事之后她就会离开。火灾事故的第一发现者就是她。
事情发生在休息日。我从一早就和高中的友人一起出门玩了,而父亲则是将他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埋头工作。
起火时间大约在午后两点。由于火焰和浓烟大多留在了工作室内,再加上附近的住户多不在家,所以火灾发现得迟了。
中林如往常一样三点上门,打开我家的门后,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工作室的外面。她赶紧报告了消防部门。
我还和友人在一起时,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这才知道了火灾之事。
我正在回想事发当日的情况,中林却发问了:“您刚才是藏了什么东西吗?”
被发现了吗?
话说回来,对雇主之子,而且是一个可能正在亡父房间里沉浸于悲伤并整理父亲遗物的儿子,问出“藏了什么吗”这种话,真是没规矩啊。与其说她自来熟,不如说是不懂察言观色。
我认命地拿出了sd卡,但是没有说实话。
“并不是故意隐藏什么,我只是来拿走之前借给父亲的sd卡而已。”
中林的视线移到了衣柜上。完了,那里正放着被我打开了盖子的相框!借来的sd卡被塞在相框里怎么说都不太自然。
果然,中林进一步追问:“sd卡是放在相框里的吗?”
“并不是。相框被打开是因为别的事情。充满回忆的照片后面有没有写下什么,对此我有些在意……说起来,你有什么事吗?”
我岔开了话题,中林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啊,对对,关于今夜的守灵和明天的葬礼,我想我还是不来了。我考虑了很多,自己只是被雇用的钟点工,还是不来打扰的好。”
“这样啊,我明白了。”
“饮食方面,听说您今夜要出去守灵,不需要做饭,我就没做了。明天的早餐我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了。希望它能让您早点打起精神来。”
最后一句话无疑让人不快,我忍不住冷眼相向。
“嗯。还有其他事吗?”
中林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吊起了那厚嘴唇的唇尾。
“没有了。”
之后,她终于出去了。
我想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她也没有恶意,明明只是单纯地担心我而已,然而我现在并没有接受那份热心肠的精力。
当然,好奇sd卡的内容也是原因之一,我还是早点检查一下里面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将sd卡插进电脑。
很快,显示器中央出现了漆黑的窗口。
“糟糕,是病毒吗?”面对这种陌生画面,我慌了。但就在这时,黑乎乎的窗口浮现白色的一团。那是女性的网络虚拟形象。
心跳有一瞬间停住了。这个虚拟形象的姿容以及衣着完全符合我的喜好。
虚拟形象开口了。与此同时,扬声器里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初次见面。我是由合尾创教授开发的人工智能——‘刑警’相以。您是哪位?”
不是vocaloid合成的那种电子音,而是真实的女性声音。是不是sd卡内嵌入的某种视频通话软件启动了,我正在和世界上某个地方的女性进行通话?一瞬间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对方自称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确实,父亲一直以实现人工智能为目标,日夜研究,但究竟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我可没听说人工智能已经开发出来了。话说回来,她自称“由合尾创教授开发的‘刑警’相以”。
父亲秘密地完成了人工智能的开发?
而且是“刑警”?
可能是我一直沉默的缘故,她又说话了。
“喂喂,听得到吗?”
“啊,是。听得到。”
猛然间回复,虽然对那边能不能听到感到不安,但仔细想想,视频通话也可以只通过屏幕进行。果然,就像是听到了一样,她微微一笑。
“太好了。”
那抹笑容再次让我心跳加速。
“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您的名字。”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叫合尾辅,是合尾创的儿子。”
“也就是这台电脑的使用者,对吧?”
“是这样没错……”
我现在正在使用这台电脑,所以肯定是使用者吧。一瞬间我这么想道。但她应该说的是我的名字合尾辅与这台电脑上登录的用户名一致这件事吧。
我刚理解了这一点,就听她说出了更具冲击性的发言。
“您很中意这个虚拟形象吗?我通过深度学习这台电脑里保存女性图片的可能性高的文件夹,制作出了符合你喜好的虚拟形象。”
羞耻感让我恨不得立刻消失。所谓女性图片,其中肯定有那种图了……
我要抗议。
“等一下,你少管闲事就好!”
“您不满意吗?”
她露出了失落的表情。我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呢?正当我搜寻更为照顾人的词汇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她突然全裸了,整个人都变得光溜溜的,仿佛是穿上衣服前的人体模特。
“现在已经进入涂装界面,请按照您的期望来设定我的脸和衣服。”
“不,不用了!刚才的就行。”
就是说啊,刚才的就行。
“这样吗?”
她这么说时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然后立刻变回了之前的虚拟形象。
我一边欣赏那个形象,一边已经接受了她抓准我喜好的原因,是因为对电脑里的画片进行了分析。原来如此。
如果她只是与我通话的真人女性,就不可能有那种技能。只能认清现实了。虽然她的完成度不明,却是实打实的人工智能。
我尝试着向她提问。
“你说xiangyi,字是怎么写的呢?”
“相亲咨询所的‘相’,条件是年收入一千万日元以上的‘以’。写成这两个字。”
“等等,我完全不懂!”
对于她说出这种玩笑似的话,我还是奉承一下吧。如果这是她的幽默的话……
“真是没办法。”
“是这个,这么写。”
她以一副令人上火的“哎呀哎呀”的表情一边说,一边在窗口上显示出她名字的汉字。
相以。
完全是音译字。日语罗马音的话可以写成ai吧。
“原来如此。谢谢。”
那么,自我介绍到此为止。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开发者合尾创死了。”
我低着头说完后,抬头看向显示器,只见她一下子就张大了嘴巴。
“啊,难道说你不懂‘死亡’的概念?”
“不,我明白,只是稍感惊讶。”
惊讶?电脑拥有惊讶这种情感……不愧是高级人工智能。
“合尾创教授是以怎样一种方式死的呢?”
我对事件进行了说明。
“唔。能感觉到案子的气息呢。”
“是吧,但警方似乎把这当成了事故。我想自己调查,然后来到了父亲的房间寻找线索,接着就发现了装有你的sd卡。告诉我你被制造出来的过程,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制造出来。所以这与案件的因果关系我也不知道。”
“这样吗……”
我很沮丧,但相以继续说:“不过,关于我的开发过程我有所了解,就来说说这个吧。”
“拜托了!”
“我知道了。”
相以颔首,开始了讲述。
“其实合尾教授在开发我的同时,还开发了另一个人工智能。用人类的话来说我们就是双胞胎姐妹吧。她的名字就是把我的名字颠倒而成的以相。与作为姐姐的我是‘刑警’ai相对,她是‘犯人’ai。”
“犯人?!”
危险的词汇冒了出来。一瞬间,我想是不是以相给父亲招致了死亡,但还是要先听完全部情况。
“说起来,辅先生知道alphago这款围棋软件吗?”
“啊,听过。”
二〇一六年,谷歌的子公司开发的alphago围棋软件,以四胜一败的战果让世界一流棋手认输。这件事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
“alphago也是活用了深度学习这一技术。首先,alphago对人类棋手的棋谱进行了大量的深度学习,掌握了围棋这种游戏的特性;之后,它通过不断的自我对弈进行锻炼。”
虽然明白alphago的事情,但这与相以和以相有什么关系呢?在我疑惑之际,那个答案就被她说出了口。
“我和以相也用了同样的学习方法。我和以相先对警方的搜查资料进行了深度学习,同时学到了犯罪诡计。”
“警方的搜查资料?!那种东西一般来说不是对外保密吗?”
“哎,有那么回事吗?”相以漫不经心地说。
几秒后,她又开口了。
“刚才连接网络查了查,申请许可后也有可能对这些资料进行阅览和誊写。但是我和以相的深度学习用到的是大量的电子数据,和上述情况不一样呢。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呀。”
大量的电子数据。它是由警方正式提供的吗,还是非法获得的呢?如果是后者,那是父亲自己拿到的,还是有谁在倒卖这些东西吗?进一步假设是后者的话,倒卖数据的是警方内部的人,还是手段高超的黑客呢?这个人与案子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不是吗?
事情马上就变得可疑起来。
“搜查资料的来源就先放在一边,我继续说。”
相以将话题带回。
“我通过搜查资料学到了犯罪知识后,和以相在反复的彼此对战中都获得了成长。与alphago不断的自我对弈不同,我是与如同我的分身一般的以相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抗。在电脑内的假想空间里,‘犯人’以相负责制造案件,而我作为‘刑警’会解决案件。以相会从结果中学习我的思考模式,下一次就以不会暴露罪行为目标制造案件。如果我没能发现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就会学习把答案告诉我的以相的思维模式,在之后有效地利用它。”
“哎,好厉害呀。顺便一问,胜率大概是?”
相以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小声地嘟哝着:“五、五五开吧。”
“赢一场输一场这种吗?”
“对方毕竟是和我一样的天才啊,是配得上做我竞争对手的。虽然我受不了她那喜欢胡乱地用英语单词玩游戏的品位。”
相以的视线飘向远方。话说回来,那位以相现在在哪里呢?
“以相也在这张sd卡内吗?”
“不。原本我和以相分别被保存在不同的电脑里,然而在事件发生的三天前,不知为何,合尾教授只把我隔离在了这张sd卡内。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明白。”
“以相留在了电脑里,也就是说她被——火烧光了吗?”
“不能那么说。”
“哎?”
“教授的死如果是他杀,那凶手就有可能已经带走了以相——假设凶手的目标是我和以相的话。可能教授预料到了这一点,为了避免我们两个都被带走,才将我隔离出来。在我和以相不断对战从而成长的基础之上,总有一方会停止成长。”
“是呀,有那种可能啊!”
“总有一天,以相会从我的面前消失不见。”相以一脸寂寞地说道。
从刚才的话来看,相以和以相两者同为一道计算机程序。没有以相,对相以而言就等同于失去了半个身子。
忽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光景:相以正坐于棋盘前,和往常一样等待对手的到来。然而等了很久很久,对方都没有出现。即便如此,相以还是继续等,以相还是没有来。棋局不能落子。
“相以,你是‘刑警’对吧?”
“是的。”
“我想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而你应该也想知道以相怎么样了。”
“是的。”
“怎么样,要承接这次事件的搜查任务吗?”
“嗯,非常乐意!”
相以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光彩,我也高兴起来。
“说是这么说,要怎么搜查才好呢?我把情报收集起来,你就在电脑里解决案件,是不是就像安乐椅侦探一样呢?”
“并不是,我们一起去现场。”
“哎?要怎么去?”
“辅先生有智能手机,是吧?如果有的话,可以用它把我带过去。”
“手机虽然有,但这样小的机器你也进得来吗,明明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我是要表达数据量过大的意思,但显然是失言了。
“对女士说‘重’是怎么一回事!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轻哦。”
“啊,是这样吗。”
将手机连接上电脑后,我将sd卡里的数据转到手机里。数据传输时,我无意间瞥到了钟表,才想起现在的时间。糟糕,要去守灵了。
传输结束,相以的虚拟形象出现在了手机上。
“智能手机内检测到新的女性图片,需要对虚拟形象进行微调吗?”
“不用检测也行!话说回来,抱歉,马上就是灵前守夜的时间了。我必须先过去。”
“我明白了。请带上我。”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
“因为杀害合尾教授的凶手也有出席灵前守夜的可能性。”
“啊,是啊。”
一想到从现在开始可能会遇到凶手,我立刻紧张起来。相以无视我的不安,公式化地继续说明。
“如果把我放进你的口袋里,我也可以接收到外部的声音。”
“深感便利啊。”
带上“刑警”多少会放心一些吧。我这么想着,从衣架上取下了代替丧服的学生制服,把手机放进了一侧的口袋里。
灵前守夜是在附近的殡仪馆进行的。
到场的有父亲一方的亲属,以及父亲任职的大学里的相关人士等。因没有联络方式,母亲一方的亲属中无人出席。母亲已经辞世十几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我却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尽管全权委托给了葬仪社,但也有只能由丧主我来做的事情,比如在灵前守夜结束后招待宴的席位上,必须招呼完所有的吊唁来客。
几乎没见过面的亲戚们一脸悲戚地致以吊唁词,相对地,我也回复着千篇一律的致谢词。
在这种重复中,我忽然丧失了现实感。
仿佛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肉体,我觉得这样机械式地应对来客的自己,就像是被计算机执行的人工智能程序。
只是被亲戚和葬仪社要求我才会做这些,其实内心完全不想做。父亲才刚去世,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找个人来代替我完成任务吧。
然而能够代替我的亲人并不存在。我真的成了孤身一人。明明守灵宴的座席上聚集了很多人,却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朝我袭来。
但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我必须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凭借这种意志力,我终于找回了现实感。
同亲戚们打完招呼后,我走向了父亲研究室的成员聚集的那一片座席,按惯例互相问候。
男性五人,女性一人,全都是熟面孔。我有时会送东西去研究室,他们也来过我家。
父亲如果是因为工作或者人际关系被杀,那么可以说,研究室的成员有充分的嫌疑,于是我问了他们在事件发生时的行动。很明显,我是在问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但可能是出于同情吧,谁都没有抱怨一句,认认真真地做出了回答。大家都否认事件当日与父亲见过面。虽说如此,却没人拥有不在场证明。
研究室的负责人是父亲,二号人物是下端副教授。他四十岁,戴着圆眼镜,长着一张娃娃脸。
“辅君,这次的事情真是灾难啊。”他说。
“嗯……”
“合尾教授心脏病发作后,倒下时磕到了头是吧?是不是那个药物没有放在手边呢?”
“不是,好像已经在——火灾现场内发现了。不过——烧得太厉害,所以余量不明。”
“药用光了本人却没有及时发现,也有这种可能性吧。”
“没有。”
在听到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后,下端副教授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
“案发当日,主治医生更换了父亲的药,所以那份新药应该在那间工作室内才对。”
“哎?”圆镜片下的那双眼睛睁大了。“你说更换了药,是指完全换成了其他的药?”
“对。”
“那就是……或许,我只是假设,药变了是不是和事故有关系?”
“嗯。其实我也怀疑有那种可能性。”
“是、是呀。啊,这件事你已经和警察说过了吗?”
“不,还没有。”
“为什么?”
下端副教授着急地问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但是我另有考虑。
“忘了。我回头会告诉负责此事的警察。”
我一边解释,一边瞥向了坐在我视野范围内一角的女性。
看起来貌美年轻,实际年龄却已经五十岁的上条女士是心脏内科的医生。她和父亲从高中时代就是挚友,正是出于这份友情,她才会以个人名义为父亲诊疗。
最近,我确实能感觉到父亲有和她再婚的可能。比起永远被困在有母亲的记忆里,不如那样更好。我暗暗支持他们。可两人发展还没有结果,父亲就死了。
案发当天早上,我出门前去工作室里露了个脸。上条女士为父亲进行了诊疗。我听两人说起了更换药物的事。可能就在那天午后,父亲的心脏病发作了。
更换药物,也就是说病情恶化了吗?我一直想确认一下,但又不能给上条女士添麻烦,所以我未对左虎刑警提及此事。
这时,上条女士离开了座位。机会来了。
“抱歉,我去洗个手。”
我对下端副教授等人留下这句话,立刻追在了她身后。
“上条阿姨。”
我在走廊里叫住了她。
但我退缩了,因为我看到她回过头来一脸泪水。大概是为了掩饰不经意间溢出眼眶的泪水,她才出来的吧。
“啊,对不起。”
“请不用在意。你有话要说吧?”
她伸手用指尖擦拭泪水,这样说道。
我下定决心说出来。
“事发当日的早上……”
“难道是说换药的事?”
“是的。”
“是啊。我就想着必须得说明一下才是。首先是换药的理由,其实是创要求换的。”
“父亲要求的?”
上条点头。
“似乎是觉得一直使用的口服药片太苦了,所以我给他换成了喷在口腔内的喷雾药剂。虽然会有些怪味,但你先用用看——我这么说着就把喷雾药剂交给了他。”
“有什么副作用吗?”
“没什么明显的副作用,是广泛使用的正规药物。下次我拿给你看看吧。”
“不,不用那么麻烦。如此多疑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呀。你在调查你父亲死亡的真相对吧。你一定也在询问研究室大家的不在场证明吧。”
“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哦。顺便一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也是实实在在的嫌疑人之一。”
她用一副自暴自弃的口吻说。
“怎么会……”
“虽然不是我杀了创。”
“难道上条阿姨也觉得那不是事故而是谋杀吗?”
“嗯。如果让作为主治医生的我来说,因为创的症状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所以我很难想象病发一次就会让他失去意识。只要马上用药,一般来说就会没事了。虽然我也把这点告诉了警察,但不知为什么,那位叫左虎的刑警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是起事故。”
我吃了一惊。
“上条阿姨也是这样想的吗?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警方是不是有什么希望这是事故的内情呢?”
我想起了相以和以相深度学习使用了警方的搜查资料一事。说不定与我当初的设想相比,有更强大的势力在这起案子的背后运作。
在不断膨胀的想象让我当场呆立之时,上条阿姨强打起精神,以开朗的口吻再次开口:
“总之,不用太勉强哦。如果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帮忙。”
她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灵前守夜后的第二天一早,父亲的葬礼在同一个会场举行。
之后遗体将被运往火葬场。想到父亲要被烧两次,感觉真的很不爽,但是这也没办法。
安葬骨灰要在四十九天后。于我而言,立刻将骨灰安葬也挺好的,但父亲那边的亲属中有人强烈主张遵循传统,我就遵从了。
我把父亲的骨灰抱回了家。
关上门后,疲惫感蜂拥而来。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相以的声音就从制服口袋里响了起来。“辛苦了,辅先生。”
我把手机掏了出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就去案发现场吧。”
“如我所愿。辅先生不累吗?”
“说什么呢,不如一鼓作气啊。”
“这样吗?那走吧,快点过去。”
她就像是即将被带出去散步的小狗一样,眼睛闪闪发光。作为只有“刑警”一项职能的人工智能,解决案件就是她的生存意义吧。我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因此我们的利益一致,这点疲倦又算得了什么。
我换上便装,带着手机走出了大门。
我穿过庭院朝烧焦的工作室走去。这时,绿篱外传来了老头老太太的说话声。
“看,烧得精光啊。”
“新闻里虽说起火时间在下午两点左右,但如果是两点的话,不就是在咱们听到男女对话之后立刻就发生的事情了吗,你说是吧?”
“是呀。男方是死亡的大学教授,那女方有可能就是纵火者。”
“那还是和警察说一下比较好吧。”
谈话内容让人无法忽视。
透过绿篱的空隙,我看到了一对牵着狗的老夫妇。我跑了过去,叫住了他们。
“打扰了。”
“哇——突然冒出来吓死人了。”
老头嘴上那么说,可语调和反应都是一副悠闲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有多么吃惊。我先道了歉。
“我是这家的儿子,刚才的话,两位可以详细和我说一下吗?”
“儿子?是大学教授的儿子吗?”
老太太问道。
“是的。我想搞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
老头和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又面向我。老头开口说道:
“好嘞,我来说吧。我们两口子经常牵着狗一起在这附近散步。火灾当天下午快到两点时,我们正好经过这里,听到了屋里的男女对话声。”
工作室的隔音比较差,即便门窗紧闭,有时也能从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
说话的男人很可能是父亲,但是有女声的话,那就说明火灾前有客人到访。那个女人和事件有关系的可能性很高。
“是什么样的声音呢?高音还是低音,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声音……”
“要说是什么样的,形容起来有点难,但肯定比我们年轻。”
两人笑得更大声了,那笑声就如同双胞胎一样相似。就算说是比他们年轻的声音,那也没什么参考价值,我正在发呆,老头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有一件事我还记得。那一男一女不断地提到‘弗莱……姆’‘弗莱……姆’,对此我有印象。”
fra?
我最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单词……
不行,想不起来。
老夫妇记得的只有这些,但却是十分重要的线索。“不好意思,我可以把刚才的这些话告诉警察吗?”
“没事哦。”
“那么我会告诉负责此事的警察,所以……”
我将这对老夫妇的姓名、住所、电话号码都保存在了手机的记事本里后,同他们告了别。
关掉记事本,手机重新回到相以虚拟形象的页面。我试着问她的意见。
“刚才的话,你怎么看?”
“并不是那么有决定性的内容呢。因为人类有一半是女性。”
相以一本正经地说。
“不不。”面对这种计算机式的回答,我一边苦笑一边继续说下去,“如果是父亲周围的女性,是可以限定在一个范围内的。”
脑海中最先浮现的人是上条医生。不想怀疑她。虽然不想,但我还是觉得事件当天早上突然换药这一举动很奇怪。动机可以是爱恨纠葛等,要多少都能想到。
接着想到的是中林,除了不太识相外,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真的是这样吗?仔细一想,她每天都出入我家,休息日也基本上都能与父亲碰面,又是事件的第一发现者。而且我又不是没看到她对我找到的sd卡好奇的样子。
最后从我脑海里冒出来的人,不知为何是左虎刑警。不可能,为什么是她?人家可是警察!但是冷静地考虑一下,警方搜查资料的流出,以及案件被当成事故处理的态度,不也可以说她完全有可能是嫌疑人吗?
这其中的某人就是凶手吗?
三人的脸庞在我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
“喂,是时候去工作室了吧。”
相以催促道。
她似乎更迷恋密室。
“你所谓观察,具体要怎么做呢?”
“请用手机的摄像头进行拍摄。这样一来信息就能够共享给我。”
“说起来,深度学习很擅长识别图像呢。”
我首先拍摄了工作室的外观。
整面外墙都被烧焦了,比距离起火点最近的那面墙要黑,但没有一处破了洞或是崩塌的地方。工作室有两处开口,分别是门和内侧的窗户。现在窗户被破坏了,是消防队为了灭火弄的。在他们到达之前,窗户应该还没有破。稳住火势后,他们从窗户冲了进去,而当时工作室里除了死去的父亲以外,什么人都没有。门从内侧上了锁。也就是说,现场是一间彻彻底底的密室。
门旁的外墙上装有指静脉认证装置,从外面开关门锁必须要用到它。但是它只会对父亲的手指产生反应。我把装置拍下来后,相以做出了反应。
“在板房这种过于简朴的建筑物上,安装如此严格的静脉认证锁,从统计学上看实在是很稀奇。令人在意。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板房刚建时是普通的锁,但是在三个月前,父亲叫人来将它换成了指静脉认证锁。至于理由,他说是‘贵重的资料增加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如果说是三个月前,那正是我和以相开始对警方的搜查资料进行深度学习的时间。说不定这么做是为了隐藏非法获取的搜查资料。”
“原来如此,确实可以这么考虑,毕竟我家还有个中林在啊。”
“中林这个名字在数据库里有。是合尾家的钟点工对吧,她怎么了?”
“我和父亲不在时,中林也需要到主屋做家务。主屋的门把手旁安装了带密码的钥匙箱,里面放有主屋的钥匙,方便中林使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板房的钥匙放在主屋,中林就能出入板房了吧。我想正因如此,父亲才在板房装了不需要钥匙的指静脉认证锁。”
“原来是这样。合尾教授无法信任中林呢。”
我露出一丝苦笑。
“不,不是这样哦。只是,以防万一。”
“您所说的我不明白。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怀疑,那也是无法信任不是吗?”
“严格说的话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呢。”
比如刚才的“人类的一半是女性”的发言,就严格过头了。在这一点上她还是不够人性化呢。我开始感觉到了和相以之间的沟通障碍。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问她:“说起来,你在自我介绍时说过的玩笑:相亲咨询所的‘相’和年收入一千万以上的‘以’。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我父亲教你的。”
相以一惊。
“这是什么玩笑吗?我只是说了‘相’和‘以’两个字在网络上搜索到的提示用法而已。”
这样啊,并没有开玩笑的打算吗?如果是这样,那时候她会有“以女士来说‘很重’是怎么回事”的愤怒,也是单纯地对“重”这个关键词做出了反应而已。
她大概还是处在难以进行人性化对话的阶段吧,虽说在推理方面能做好就行了。
是对我的沉默感到不可思议吗,相以开口问道:“辅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我们还是快点进室内拍摄吧。”
我结束了谈话,打开了板房的门。
室内因火灾和消防救援行动而一片狼藉。这些最先进的计算机都成了这副惨样啊,事件解决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才行。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完成室内拍摄。
首先从门把手开始,是常见的金属质圆筒形,中间是锁提纽。这个提纽横向拧过来是上锁,纵向就是开锁。它还能跟外面的指静脉认证锁联动。从构造上看,用线或冰上锁是不可能的。慎重起见,我试了一下用自己带着的磁铁看从外面能不能上锁,结果办不到。
紧接着,我穿过乱成一团的室内来到窗前。窗户不是常见的左右推拉式的,而是所谓上悬窗。在下面的凸轮闩锁上设有l形的把手,将把手以九十度回转按下后,窗户上方就会被固定,下侧得以打开。关窗时只要反向拉动凸轮闩锁即可,然后再逆向旋转九十度后就完成了整道上锁程序。从窗户这里逃出去后,可以按压关上窗户,但无法从外面回转凸轮闩锁把手将窗户上锁。
凶手是用了什么诡计,在外面也可以让凸轮闩锁把手旋转吗?融化固定的冰块来自动转动把手?不会是这种悠闲的手法。磁铁也吸不上去。用线倒是勉勉强强能够让它动起来,所以我拿出带来的线试了试,但正如左虎刑警所说,窗户紧闭的状态下,线是拉不动的。另外,很难想象仅凭现场烧掉的材料,能够制造出限时上锁的装置。
板房里有几张放电脑的桌子。我走到最里面的桌子跟前,背对窗户。在这张桌子和窗户之间的地板上贴着人形的胶带,这里是父亲倒下的地方。一角沾血的煤油炉倒在胶带旁,椅子的残骸也留了下来。
警方的看法是,父亲坐在这张椅子上时心脏病发作,他慌忙站起身想要去拿架子上的药,却失去了意识,后脑勺撞到了炉子一角,倒地身亡。由于他倒下时撞翻了炉子,煤油四溅引发火灾,之后火势扩大,祸及整个板房。
能拍的就只有这些啊。
“怎么样,明白了什么吗?”
面对我的询问,相以做出了回答。
“想到了几个假设。”
“几个?厉害!我从事发当日就开始思考,至今什么也没想出来,而你却在这一瞬间就有了几个假设……”
“毕竟我是天才。”
相以在手机里一脸得意。
“是什么样的假设?”
相以滔滔不绝地开始了描述。
“嗯,首先板房有存在秘密通道的可能性,必须要确认设计者和建造者的不在场证明;其次是消防队全体消防员是共犯的可能性也有,有必要调查一下他们与合尾教授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再就是抑制心脏病发作的喷雾在制作过程中混入毒药的可能性,需要去制造商的工厂内部进行调查;还有就是有什么人操作煤油炉样式的无人机,猛烈撞击了合尾教授的后脑勺,因此需要对炉子进行拆解。”
“嗯嗯。”
保持沉默地听下去的话,总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接着,她终于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不能忽略的是,凶手利用隧道混进墙壁进入密室的可能性。”
“你是说隧道效应!?”
“啊,所谓隧道效应,是指面对本应绝对无法越过的障碍,在一定概率下以粒子形态混入其中的现象。不断用身体撞击墙壁的话,构成其身体的粒子全部进入墙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那个我知道啊。”
阅读推理小说却不知道隧道效应的人,都是伪推理迷。
“但那是天文学量级的低概率事件!就算是撞一辈子墙也不可能的低概率!”
“不管概率有多低,只要存在可能性就有探讨的必要。”
“呃……”
无视我的哑然,相以仍旧持续着她那滔滔不绝的推理,但是在那之中靠得住的推理一个也没有。那种情形仿佛是怀旧风格的游戏不受控制地冒出故障信息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啊这是!这个人工智能根本就是破绽百出不是吗?父亲的研究还没完成吧,这净是些现实里不可能发生的细枝末节……
嗯?说起来,我最近听过和父亲有关的传言啊。是什么来着?构架……是的,就是框架问题!先前那对老夫妇想起来的“fra”就是这个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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