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百里长青(2/2)
他慢吞吞地下了车,将马鞭打了个活结,挂在树枝上,喃喃道:“一个人若是已决心要去做傻瓜,你只有让他去做;一匹马若是已决心不肯往前走了,你也只有让它停下来。”
邓定侯看着他,忽又笑了笑。
邓定侯道:“也许你本来就准备在这里停下来的。”
丁喜道:“哦?”
邓定侯道:“有些人做事总喜欢兜圈子,明明是他要做的事,他却宁愿多花好几倍的力气,让别人去替他做。”
丁喜道:“这人有毛病。”
邓定侯道:“一点也没有。”
丁喜道:“那么他为了什么?”
邓定侯道:“只因为他做的很多事都只有傻瓜才肯做,他不愿别人认为他也是个好心的傻瓜,却宁愿让别人把他当作个冷酷的人。”
丁喜道:“你认为我就是这一种人?”
邓定侯道:“一点也不错。”
丁喜道:“我怕你把我当傻瓜?”
邓定侯道:“你也怕我问你,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至少有七八十间,你为什么不去住,却偏偏要到这种鬼地方来受罪。”
丁喜道:“你好像并没有问。”
邓定侯道:“我根本不必问。”
丁喜道:“哦?”
邓定侯道:“因为我也知道,要到饿虎岗去,就一定得经过这里。”
丁喜道:“你还知道什么?”
邓定侯道:“我还知道你算准了小马一定会陪王大小姐到饿虎岗去,他们都是性急的人,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动身。”
丁喜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
邓定侯笑道:“若是别人要去做傻瓜,你也许会让他去做的,但小马却不是别人,他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兄弟。”
他微笑着,拿起了挂在树枝上的马鞭,又道:“等他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准备用这马鞭套住他的颈子?”
丁喜看着他,忽然也笑了笑,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邓定侯道:“你问。”
丁喜道:“你认为你自己是什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邓定侯要笑,却没有笑出来。
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车轮马蹄声,声音很轻,马车还在很远。
丁喜却已蹿出了疏林,伏在道旁,把一只耳朵贴在地上。
邓定侯也跟过来,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他们来了?”
丁喜道:“不是。”
邓定侯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丁喜道:“马车是空的,车上没有人。”
邓定侯道:“你听得出。”
丁喜道:“嗯。”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原来你的耳朵比王大小姐还灵。”
车声忽然已近了,已隐约可以听见鞭梢打马的声音。
既然只不过是辆空车,为什么如此急着赶路?
丁喜忽然又道:“车上虽然没有人,却载着样很重的东西。”
邓定侯道:“有多重?”
丁喜道:“总有七八十斤。”
邓定侯道:“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人?”
丁喜道:“因为人不会用脑袋去撞车顶。”
他的耳朵还没有离开地面,听得出有样东西把车厢撞得不停地发响。
一样七八十斤重的东西,能够撞到车顶。
邓定侯眼睛亮了:“莫非是霸王枪?”
丁喜道:“很可能。”
邓定侯道:“赶车的莫非就是王大小姐?”
丁喜没有开口。
他已看见了一辆黑漆大车,在夜色中飞驰而来,赶车的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顶马连坡大草帽。
假如这个人真的就是王大小姐,她这么样做,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的行动一定要秘密,绝不能让对方发现她的行踪,所以她虽然急着赶路,却还是没有骑马,马走得虽然比车快,却没有地方可以收藏她的霸王枪。
——小马为什么不在?
——是不是他们已约好了在前面会合?
邓定侯声音压得更低,问道:“我们跟去看看怎么样?”
丁喜冷冷道:“有什么好看的?”
邓定侯道:“你不去我去。”
这时马车已从他们面前急驰而过,赶车的急着赶路,根本没有注意到别的事。
邓定侯一伏身,突然箭一般蹿了出来。
邓定侯凌空翻了个身,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马车后的横架,就像是片树叶般挂了上去。
马车已冲出十丈外,转眼间又没入黑暗中,邓定侯好像还向丁喜挥了挥手。
丁喜目送着马车远去,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假如前面也有人在听着这辆马车的动静,一定会觉得奇怪,明明是一辆空车的,为什么会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他翻了个身,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光。
星光照在他眼睛里,他眼睛里的确像是隐藏着很多秘密。
前面的黑暗中,的确也有个人像他一样,用一只耳朵贴在地上,凝神倾听。
他的脸灰白平板,仔细看着,就能看出他脸上戴着个人皮面具。
另外还有个人动也不动地伏在他身边,除了远处的马车声外,四下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其中有个人的呼吸很急促。
“奇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忽然道,“明明是辆空车的,怎么会多出一个人来?”
“是不是有个人在半路上了车?”
“可是马车并没有停。”
“也许他是偷偷上车的,也许连赶车的都不知道车上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看着他的同伴时,神色显得畏惧而恭敬,一双灵活狡黠的眼睛,总是在不停地东张西望着,赫然竟是苏小波。
他的同伴是谁呢?苏小波道:“假如这人真的能在别人不知不觉中上了车,轻功一定不弱,说不定就是丁喜。”
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人都该死。”
苏小波怔了怔,脸色大变道:“我……我们两个人?”
黑衣人冷冷道:“你太多嘴,他太多事。”
苏小波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黑衣人的呼吸更急促,忽然从身上拿出个玉瓶,倒出颗黑色的丸药,吞了下去。
一拔开瓶塞,立刻传出种奇异的药香。
——难道这个人真的就是百里长青?
——难道百里长青真的就是那杀人的凶手?
马车已近了。
黑衣人刚闭上眼睛,又张开,眼睛里精光四射,忽然道:“你带着暗器没有?”
苏小波点点头。
黑衣人道:“用你的暗器打马,我对付车上的两个人。”
苏小波又点点头。
他还是不敢开口,这黑衣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似比沙场上的军令还有效。
黑衣人目光闪动,冷笑道:“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只要来,就得死。”
——来的若不是他要找的人呢?
他不管。
就算杀错了人,他也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02
车马急行,冷风扑面。
邓定侯轻飘飘地挂在马车后,对自己的身手觉得很满意。
他成家已多年,他的妻子细腰长腿,是个需要很强烈的女人,经过多年的恩爱生活后,更能和他配合无间,他也一直对她很满意。
可是一个女人生过了孩子后,情况就不同了。
所以近年来他很少睡在家里,外面的女人,总是比妻子更体贴更年轻的。
在这方面,他一向很有名。
老天也好像对他特别照顾,过了七八年的荒唐生活,他的体力居然还很好,反应依旧灵敏,身手依旧矫健,看来还是个年轻人。
他的妻子腰脚却已粗得多了,一个女人的性生活若是不能满足,往往就会用“吃”来发泄。
她的脾气也愈来愈暴躁,因为无论什么事都不能代替她的丈夫。她虽然吃得好,穿得好,心里还是有很多苦闷无法发泄。
想到初婚时的缠绵恩爱,他忽然对自己的妻子有了种歉疚之意。
他决定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在家里多待几天,也许还可以多生一个儿子。
车子一阵颠动,他忽然从玄想中惊醒,忍不住笑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想起这种事的?”
人们为什么总是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情况中,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
是什么事让他联想到他的妻子的?是不是因为他的妻子也来自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