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2/2)
可是近两个月来,他所保的镖,居然也失过两次风,不但伤了人,而且丢了镖。
伤的人都是他们旗下的高手,丢的镖都是价值巨万的红货。
红货的意思就是金珠细软、奇珍异宝,托他们去保这种货的人,通常都有点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将钱财换成红货。
因为这种货不但携带方便,而且可以走暗镖。在表面上装几箱东西作幌子,将红货藏在暗处,这种法子,就叫作走暗镖。
邓定侯这次押的就是趟暗镖,摆在镖车上作幌子的,是十鞘银子,暗中藏着的珠宝,价值却至少在百万以上。
这实在不轻,邓定侯并不嫌太重。
他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对这趟镖更有把握。
这次他所走镖的路线,藏镖的地方,都是绝对保密的。
他摆出来作幌子的货已经很像样,除了有限几个人外,别人根本想不到这趟暗镖中还藏着批红货,更不会想到这批红货藏在哪里。
邓定侯抬起头,看看斜插在第一辆镖车上的大旗,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黑缎的旗帜,旗杆是纯钢打成的,这批价值百万的红货,就藏在旗杆里。
除了他们五个人外,这秘密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
车辚马嘶,风萧萧。
风从日落处吹过来,保定府的城郭已遥遥在望。
护旗的镖师老赵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要一到了保定,这趟镖就可交了差。
想到保定府的烧刀子和大脚娘儿们,他心里就像是有好几百只蚂蚁在爬来爬去。
“就算明天一清早还得赶路回去,今天晚上我们总可以乐一乐。”
老赵回过头,朝他的老搭档小吴打了个眼色,两个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听“轰”一声响,老赵只觉得眼前一黑,连人带马都跌入一个大洞里,他守护的第一辆镖车也跟着落下,轧在身上,车把子恰好轧在他两腿之间。
“这下子完了。”
老赵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想吐还没有吐出来,就疼得晕了过去。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道旁的树木忽然成排地倒下,有的倒在马背上,有的倒在人的身上。
行列整齐的队伍,忽然间就已变得鸡飞蛋打,人仰马翻。
邓定侯翻身勒缰,正想反马冲过去,护镖夺旗,树丛后已有三点寒星飞过来,打在马屁股上。
他胯下的白马虽然是久经训练的千里良驹,也吃疼不住,惊嘶一声,人立而起。
他想甩蹬下马,这匹马却已箭一般冲出去,越过倒下的树干,冲出了十余丈。
等他甩开银蹬翻身掠起时,树丛后又有一条长索飞出,套住了落马坑中镖车上的旗杆,只听“呼”的一声响——
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已随着长索飞回。
邓定侯的人虽掠起,一颗心却已沉了下去。
随行的镖师大声呼喝:“护着镖车,莫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老练的镖师倒都知道,镖旗丢了虽丢人,镖车被劫却更为严重,当然应该先护镖车,再夺镖旗。
邓定侯看着这些老练的镖师们,却连血都几乎吐了出来。
树丛后人影闪动,仿佛有人在笑。
邓定侯身形斜起,乳燕投林,两个起落间已扑过去。
少林门下的子弟虽不以轻功见长,他的轻功并不弱。
可是等他扑过去时,树丛后却已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树干上用七管针钉着一条纸:“小诸葛今天居然变成了小猪哥,他妈的,真过瘾。”
黄昏,已是黄昏。
落日的余晖正照在北国初秋的原野上。
远处仿佛有人在纵声大笑,笑声传来处,仿佛有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
邓定侯双拳紧握,远远地听着,远远地看着,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人?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04
五犬开花,旗帜飞卷。
小马一只手举着大旗,用一只脚站在马背上,站得稳如泰山。
这匹马也是好马,向前飞奔时快如急箭。
小马仰面大声道:“小诸葛今天竟变成了小猪哥,他妈的,真真过瘾。”
他还没有笑完,马腹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一抖。
小马凌空翻了两个筋斗,一屁股跌在地上,手里的大旗也不见了。
大旗已到了丁喜手里,马已缓下,丁喜正襟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嘻嘻地笑。
小马揉了揉鼻子,苦笑着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丁喜微笑道:“这只不过是给你个教训,叫你莫得意忘形。”
小马站起来,垂着头,想生气可不敢生气,倒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看来哪里像是“愤怒的小马”,简直就是个“可怜的小驴子”。
丁喜道:“你想哭?”
小马撇着嘴,不出声。
丁喜道:“爱哭的人没酒喝。”
小马用力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不哭的人呢?”
丁喜道:“不哭的人就跟我到保定府喝酒去。”
小马道:“可以喝多少?”
丁喜道:“今天破例,可以喝十斤。”
小马忽然“呼喝”一声,跳了起来,凌空翻身,丁喜的手已在等着他。
两个人立刻又在马背上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笑成了一堆。
健马飞驰而去,笑声渐远,马上的大旗,犹自随风飞卷。
这时落日的最后一道光,也正照在这面大旗上,然后夜色就来了。
黑色的大旗,也就没入黑暗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