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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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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江湖中还有几人记得这个名字?

如果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个名字,那么这个名字和别的千千万万个名字又有什么不同呢?

卜鹰看着叹息:“想不到‘一弹指动九十城’的萧先生也已经在这里。”

“你也认得他?”

“我认得他?”卜鹰也问自己,“我认不认得他?”

他本来是应该认得他的,萧弹指名动九州,江湖中谁不知道?

可是真正认得他、见过他的人,却好像没有几个,甚至连他的容貌长得如何,身材是高是矮,年纪是老是少,江湖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卜鹰的记忆中居然没有一点有关这位萧先生形貌的资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跟那个“宝宝”长得一定很像,所以海灵才会认为他们是一样的“男人”,而卜鹰只不过是个怪物。

如果卜鹰是怪物,男人应该长得是什么样子呢?

这时远方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声,海灵雀跃欢呼。

“宝宝回来了!”

海神的故事

刚才还在炉上被烤得“嗞嗞”作响的一只全羊,被一个满头金发的波斯女奴用一面镶着红宝石的金盘端上来。

主人立刻站起,把一只手伸入热腾腾的羊眼眶里,把一只还是滚烫的羊眼珠子掏出来,带着血丝就送入客人面前的白玉皿里。

客人是卜鹰。

这么样一只羊眼珠子,就连诸葛太平也吃不下去,何况别人?

可是卜鹰却吃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东方某种神秘宗教中对待客人的最尊贵的礼节。他毫不迟疑就把一只羊眼珠子吃了下去,非但面不改色,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主人大笑。

他的笑声尖锐而亮,就像锥子一样,随时可能刺穿人的耳膜。

他的人也像是一柄尖锥,随时都可能刺穿任何一个人的心脏。

卜鹰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瘦弱、矮小、驼背、鸡胸、扭曲的容貌、萎缩的四肢,整个人都是畸形的,而且不停地抽动。

但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却充满了无比危险的侵略性,面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气势,仿佛永远都在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和命运。

这个人当然就是这个“海神岛”的主人。

这个人很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海神。

劝酒的波斯女奴结实高大而健美,全身都充满了韧力和弹性,若不是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看来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她叫伊莎美。”主人介绍,“她是这里所有女孩的总管,从小就训练她们。她是从波斯来的,据说本来是波斯一种神秘宗教叫‘拜火教’内的圣姑。”

主人又笑道:“她练的一种功夫神秘而奇诡,我可以保证她绝不会败在海内任何一位女子高手的手下,卜先生如果有兴趣,不妨试一试?”

卜鹰也笑:“我对美女的兴趣,幸好不在这方面。”

他还是看不出这位主人的底细,却已看出这个叫伊莎美的波斯女奴,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战斗力很可能可以维持到三个时辰以上,在中原武林中,恐怕还找不出这样的女人。

生死相争时,体力、耐力无疑是胜负的关键之一。

被伊莎美训练出的女孩,战斗力显然也是极可怕的,只有海灵是例外。

她只是温柔的女孩,尤其在她的主人身旁时,更显得幸福而满足。

主人看着她时,眼中充满了骄傲,可是一看到卜鹰,他眼中的光芒就暗淡了,甚至显得非常恼怒,突然挥手叫女孩全都退下去,连海灵都退了下去。

大厅里只剩下他和卜鹰两个人的时候,他立刻又恢复了他的冷静、威势和自信。如果你仔细注意他,还可以发现一种带着贵族般骄傲的优雅气质。

那当然是多年来高居别人之上的结果。即使在面对卜鹰时,他也带着种说不出的优越,仿佛随时可以决定这个人的命运和生死。

“你就是卜鹰?”

“是的。”

“我听说过你,近年来你在江湖中的名气很响。”他淡淡地笑着说,“只可惜我已经是个久已退出江湖的人了。”

他问卜鹰:“我想你对我这个人,一定会觉得很好奇。”

卜鹰也毫不掩饰这一点,立刻就回答:“是的。”

“那么现在你可以问我,我已经决定把一切全都告诉你。”

卜鹰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他这个人,想不到这位神秘的主人居然很快地就说了出来。

“我就是墨七星,我们有师兄弟九个人,属于一个神秘的门派。这九个人的年纪和出身都相差很多,有些在五十年前就已出道,有的直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

“四十年前就已如彗星般扫过江湖的怪杰墨五星,是你的同门?”

“是的。”

墨七星说:“只不过我们练的武功和兵刃都不同而已。”

“你练的是刀?就是那柄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七杀刀?”

“是。”

墨七星保持着冷静:“只可惜我那柄见神杀神的宝刀,竟不是那柄‘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对手,他所创立的魔教,势力也越来越大,我只有远赴海外,在海上称王,南海诸国的人见到我都畏之如天神,所以就称我为……”

“海神?”

“是的,海神。”墨七星说,“七海,海上为神,南海诸国的金银、财帛、女子,都任我予取予求,我这一生,也不算虚度了。”

他忽然仰天叹息:“可是我心里,却总是有件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遗憾的是什么?”

“女人。”

“女人?”卜鹰本来不懂的,可是立刻就明白,“是的,当然是女人。”

墨七星目光停留在远处那柄宝刀上,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一生天下,所向无敌,男人见了我,只有俯首纳命,女人见了我,也没有人敢不从的,只可惜……”

他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卜鹰却替他说了下去:“只可惜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一个女人真的喜欢你。”

墨七星的脸色变了,目光如火炬般照出了耀眼的光。

卜鹰却神色不变,悠悠然接着说:“因为你先天就是个畸形儿,所以难免自惭形秽,可是一个女人如果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别的男人,自然也就不会认为你是畸形的了。”

一个女人如果从未见过别的男人,也许就会认为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子的。

“你想到了这一点,当然非要立刻做到不可的。”卜鹰说,“所以世上就出现了这个海神岛,也有了海灵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子。”

墨七星终于叹息。

“是的,这件事就是这样子的。”他说,“我不让海灵见到任何男人,只希望她认为天下的男人都跟我一样畸形而丑陋,无名叟和萧弹指本来就是我在江湖中使用的化名。”

卜鹰也叹息。

“你一个人化身为三,三个化身都是名震江湖,实在是不世出的奇才,令人钦佩。”

“只可惜我这个本来绝对周密的计划,却因你而毁了。”墨七星说,“现在海灵已经看见了你,我就算杀了你,也已无济于事。”

他虽然在尽力控制着自己,但眼中还是因愤怒而露出了血丝。

一个人眼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付于流水,就算再有涵养,都难免会悲痛愤怒的。

卜鹰明了这一点。

“我不怪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怪你。”卜鹰说,“以你的武功,要杀我虽然不难,也不容易,你从中也许还能得到一点乐趣,也许还可以多少补偿你一些损失。”

“你想得倒真周到。”墨七星道,“难怪江湖中人都说卜鹰的想法虽然总是有些古怪,但是周到仔细处,却无人能及。”

他又长叹:“只可惜现在我已不再以杀人为乐事了。”

“现在你通常都以什么为乐?”

“打猎。”

卜鹰同意道:“鹰扬牧野,兔走鹿奔,马前猎犬飞突,马后仆从如云,那的确是种高贵的游戏,而且一定非常有趣。”

墨七星的神态又恢复从容。

“那不仅是高贵而已,而且非常优雅,就连使用暴力时,都是非常优雅的。”

“一种高贵而优雅的暴力?”

“是。”

卜鹰笑了:“只可惜这份优雅和高贵,野兽是不会懂得的。”

“野兽当然不懂,可是人懂。”

“人?”

“不错,人!”

“现在你猎的是人?”

“是的。”

卜鹰怔住了。

墨七星淡淡地接着道:“人为万物之灵,无论斗智、斗力,人都是最好的对手,尤其是……”

他也笑了笑,目光却似锥子般盯着卜鹰:“尤其是阁下这样的人。”

卜鹰也笑,苦笑。

“要找一个像阁下这样的人,绝不是件容易事。”墨七星道,“我记得阁下刚才好像说过,要给我一点小小的补偿,那么就请阁下现在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是不是要我做你的猎物,让你痛痛快快地打一次猎?”

“若是我这么样说,就未免太无礼了些。”

“你会怎么说?”

“这只不过是场竞争而已,非常公平的竞争。”墨七星说,“我这边的人虽然多一点,但我却是个畸形的残废,阁下四肢灵活,身体健全,这一点我并没有占阁下的便宜。”

“有理。”

“这个小岛上,虽然各处都有埋伏,但一定对付不了阁下这样的专家。”

“我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个南洋马来岛上土人的捕虎阱,和两处西南野人山上瑶民捕兽的弹机,做得都很凶狠精妙。”

“阁下果然是专家。”

“只可惜专家也跟平常人一样,只要碰上一个陷阱就必死无疑。”

“我可以让阁下先走一个时辰。”

“往哪里走?”卜鹰问,“走到哪里去?”

“东方的海岸边,停泊着一艘海船,船上的粮食和清水都准备得很充足,绝对可以载阁下平安驶到闽海。”墨七星道,“只要阁下能到达那里,就可以扬帆远走,一去不返。”

“听起来这倒好像是个很公平的交易。”

“你接受了?”

卜鹰微笑:“阁下好像并没有留给我多少选择的余地。”

这时候卜鹰的朋友正在筹备他的丧礼。

葬礼之前

深色的丝绒窗帘依然低垂,屋子里依然同样阴暗,那神秘的老人也依然同样坐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好像从来不肯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关二远远地坐在他对面,一张瘦骨嶙峋的脸上,表情显得很沉重。

张五站在近门处,正在向他作简单的报告,神情也很严肃。

“这七天来,我们一共派出了七十八条渔船在那一带的海面上巡逻搜查,陆续又找到了一些‘天鹰号’的残骸,却始终未见卜鹰的踪影,也没有他的消息。”

“由胡金袖那些人派出的船队,结果也跟我们一样。”

“他们经过了多次讨论,终于一致同意,卜鹰已经遇难了。”

张五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这意思就是说,我们已经胜了这一局。”

惨败给卜鹰多次后,终于赢回一局,不但赢回了所有的赌注,连卜鹰的命都赢了过来,也难怪张五会忍不住暗中高兴。

关二却没有笑,看着张五时,目中甚至有了怒色,老人居然也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示。

张五又说:“根据我们多方面的调查,卜鹰私人的财产,已在亿万以上,已经可以列名在天下五十大富豪之中。这还是别人可以调查得到的,暗地更不知……”

老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问:“他的财产多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想赢这一局?”

“与人竞赌争胜,没有人愿意输的。”

“你错了。”老人说,“这一局我倒宁愿输给他。”

张五一怔,才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海神。”

关二悚然动容:“海神?”他也忍不住问:“海神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一带海面正是海神时常出没的地方,我本来希望卜鹰这次能够遇见他。”

“遇见之后又如何?”

“这两个人之间,是必定不能相容的,两人若是相遇,必有斗争。”老人说,“海神手下从来不留活口,卜鹰如果能如期回来,若非未遇海神,就表示他已将海神歼灭了。”

“如果他没有回来,就表示他可能已经死在海神手下?”

“不是可能,是一定。”老人说,“只要他见到了海神的面,海神就绝不可能让他活着回来。”

“就算他不想杀海神,海神也非杀他不可?”

“是的。”

老人慢慢地接着说:“如果他已经踏上了海神的岛屿,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休想活着离开。”

“就是他不死在岛上,也必将死在海里?”

“是的。”

老人的声音很凝重:“我可以保证,其间绝对没有一点可以让他选择的余地。”

海&8195;葬

清晨。

墨七星醒来时,不但觉得精神抖擞,而且心情特别愉快。

这不仅因为他知道今天必将是个充满兴奋和刺激的日子,更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充满了欲望,就像是个年轻人一样。

他的外形虽然残缺,身体里却充满动力,有时候他的欲望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强烈,连伊莎美那种年纪、那么强壮的女人,都往往会屈服在他的动力下。

可是现在他一定要暂时克制自己,卜鹰那样的对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好对付的,他必须保持自己的体力。

就连在吃早饭的时候,他要雪子和千代进来时,他都能克制住自己,只问她们:“卜鹰走了没有?”

雪子和千代是扶桑岛伊贺村的传人,修习的是忍术,也就是昔日中原武林中下五门修习的那一类功夫,其中包括了易容、暗器、遁法、障眼法和轻功。

她们的年纪都只有二十出头,因为多年苦练的结果,全身肌肉都充满了韧力和弹性,甚至可以把全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任意收缩,很容易就能驱使跟她们交接的男人进入崩溃。

一个性欲旺盛的男人,面对这样的女人时还能克制自己,实在不容易。

墨七星对自己这一点觉得很满意。

卜鹰已经走了。

“是在黎明时走的,已经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雪子说。

“他有没有带走我为他准备的东西?”

“他只选了几样带走。”

“哪几样?”

“他第一样选的,就是那柄西南滇缅山区土人峒主使用的砍虎刀。”

“有眼光。”

“除此之外,他还选中了一套牛筋索,一筒京城宝华堂的烟火,一个七宝火折子,和一柄我们忍者经常佩带在身边的十字锹。”

“这个人果然是个行家。”墨七星神情显得更愉快,像卜鹰这样的猎物,毕竟不是时常可以找到的。

他带着笑道:“我若是你们,昨天晚上就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个人在那一方面必定也是个行家。”

“我们也看得出,可惜我们不敢。”

“是不想?还是不敢?”

“是不敢!”

“你们怕什么?”

“怕你。”雪子说,“我们都怕你怕得要死。”

“怕我?为什么要怕我?”

雪子的媚眼如丝:“因为我们都受不了你。”

墨七星大笑,又问:“伊莎美呢?”

“她已经追下去了。”雪子说,“走了也已经有半个多时辰。”

“她为什么追得这么急?是不是想在他临死前先用他一下?”

“大概是的。”雪子吃吃地笑,“我看得出这几天她想得要命。”

墨七星的眼中突然布满红丝,突然把她拉过来,按在床上。

“这是你自己找的,我看得出这两天你也想得要命。”

雪子咬着嘴唇,咬得出了血,眼中却露出了复仇的快意。

千代冷冷地看着她,慢慢地解开了第一颗衣扣。

墨七星一向吃得很少,可是吃的都是非常滋补的食物,滋味的好坏,他也从来不管的。

只要是能使男人“强壮”的东西,什么他都吃,有时甚至连青蛙和老鼠,他都能活生生地吞下去。

为了弥补今天早上的消耗,他就活生生吞下了一只蟾蜍。

今天早上他的胃口并不好,因为他听到的都不是好消息。

卜鹰已经越过他第一重防线内的二十三处机关和陷阱,到了海神岛外围的一圈里了,他的行动神速得实在出人意外。

现在已经到了墨七星亲自出马的时候。

刚才他虽然在雪子和千代身上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可是现在并不觉得太疲倦。

对这一点,他也觉得很满意。

更令他愉快的是,他一出马,就听到了第二重防线内地字号陷阱里捕获了猎物的消息。

这个陷阱是模仿南海土人的方法并加以改良制作而成的,不但深而广,而且四壁上都涂上了米浆油脂,滑不溜手,纵然是虎豹猿猴,也难爬上来。

唯一遗憾的是,落入这个陷阱的,并不是卜鹰,而是伊莎美。

墨七星的脸色变了。

这岛上的一草一木,除了墨七星外,没有人比伊莎美更熟悉。

“我把卜鹰的轻功和行动习惯都算准了,这陷阱就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墨七星问,“你是怎么落下去的?”

“入伏的本来的确是他。”

“既然是他,怎么会变成了你?”

“因为我过来看的时候,突然被他从里面翻上来抱住了,他的入伏,原来就是为了让我上当的。”

“他抱住了你什么地方?”墨七星的怒意忽然消失,又变得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有关这方面的事,好像一说就能让他心动。

“他从下面翻上来,两只手抱住了我的腰,两个手肘刚好抵住了我的胸部。”伊莎美无疑也明白墨七星的嗜好,所以说得特别仔细,“他的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还咬到了我的嘴。”

“你呢?”

“我?我当然受不了。”

墨七星突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陷阱里揪出来,一连给了她十七八个耳光,接着又撕开了她的衣襟和裙腰。

她开始在流血,鲜血沿着她嘴角的笑纹流下来,显得说不出的奇秘诡异而可怖。

这张美丽的脸已经不再像一张人的脸!

用鲜血刻出的笑纹,已经使这张脸变成了一个诡异的面具。

也许她的脸上本来就一直戴着面具的。

在呻吟和喘息中,她忽然说:“前面的埋伏你也不必去看了,卜鹰一定早已逃脱。”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海灵,她已经赶到前面去了,她不会让他死在这里的。”

墨七星的嘴角也有血,是伊莎美的血。他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狞笑。

“只可惜他还是非死不可。”

海灵果然已经放下卜鹰逃脱了,船舶已经扬帆远走。

墨七星瞪着海灵,脸上居然连一点悲情气愤之色都没有,只问她:“你为什么不跟着他走?”

“因为你。”海灵说,“你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留下来陪你。”

“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都一样?”

“是的。”

墨七星微笑,轻抚她的脸:“你是个好女孩,你会活得很久很久的。”

“他呢?”

“他当然已经死定了。”墨七星看着在朝阳下远去的帆影,“我早就说过,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已经死定了。”

他放开海灵,走上岸边最高的一块岩石,取出一具他从一个西方传教的长老手中得来的望远筒,仿佛要眼看着卜鹰死在海上。

忽然间,“轰”的一声响,他刚踏上的这块岩石上闪起了一片火光,烟花四射,银光火树,依稀犹可辨出是京城宝华堂的杰作。

墨七星的人立刻从岩石上翻了下去,虽然凌空改变了四次身法,可是到最后体力还是不济了,一跤跌入了尖齿般的礁石间。

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在这一瞬间,他已计算出他身上至少受了八处损伤。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刚才已经从那个制作新奇精妙的望远筒里,看到卜鹰驾走的那艘船,正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地沉没。

这条船虽然也是他早已为卜鹰准备好的,船底的榫头接合处,铁钉早已拔出,熔入了白蜡。

墨七星总算亲眼看见了卜鹰的海葬。

海灵为什么要救卜鹰?雪子和千代是不是也早已跟她在暗中勾结这些事?

墨七星都已不想追究。

现在他只想回到他那间舒服的卧室去,好好地睡个午觉,把伤势养好。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健康,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先放到一边去。

但是就在他踏入卧室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有些事是永远放不开的,有些人也一样,他们好像总是会在你最不想看见他们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你面前。

在这一瞬间,墨七星看到的是卜鹰。

卜鹰并没有沉入海底,却比他抢先一步躺到他的床上,把两条腿高高地翘起,正在看着他微笑。

在某些人眼中看来,卜鹰的笑真是笑得讨厌极了。

尾&8195;声

汤师傅的店开在一条极阴暗窄小的巷子里,已经开了几十年了,有人劝他搬家,他就生气。

汤师傅是个老派的人,什么事都喜欢保持现状,坐着的时候就不想站起来,就算看见从京里来的达官贵人,也很少站起来。

别人也不怕他,因为大家都知道,汤师傅是南边最好的裁缝,就算架子大一点,价钱高一点,也是应该的。

可是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汤师傅居然破例站起来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位身材魁伟、顶秃如鹰的大汉,身上穿的件黑丝长袍质料虽然不错,却好像久经日晒雨淋,已经很旧了。

跟着他来的,是个女人,年纪很轻,长得很美,而且美得脱俗,身上的衣服却很怪异,也不像讲究衣着的人。

对于这一类的人,汤师傅一向是不太理睬的,可是今天却破例了。

汤师傅毕竟不是那种只重衣冠不重人的裁缝,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的来头都不小,男的固然气势凌人,女的更美得像是位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很可能还是位公主。

他们到这里来,当然是要做衣服。

“要几套素色的衣服,连一点花边都不要,工价不较,可是要快。”

“要多快呢?”

“最慢也不能超过两天。”

汤师傅开出个极可怕的价钱来,他们却连眉都没有皱。

“但是要快,越快越好。”目光也如鹰的大汉说,“我赶着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那个人一定是你的好朋友。”

“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好朋友。”大汉目中闪动着笑意,“只是他的葬礼我是绝不能错过,而且绝不该错过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我,那个葬礼根本就不能成为葬礼。”

汤师傅的好奇心被引起来了,忍不住问:“那究竟是谁的葬礼?”

“我自己的。”

《猎鹰&12539;赌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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