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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资格当母亲!”
若有人如此指责绫乃,她恐怕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也想给孩子满满的爱,只是抓不到诀窍。
贴心的丈夫没有因此责备她。
“你太勉强自己了。我也会帮忙的,放轻松点。”
“不,我自己不振作怎么行?”
“没关系的。努力当个坚强、伟大的妈妈固然好,但人不需要追求完美,也不需要勉强自己。”
“不行!绝对不行!我想做到最好!”
“别再钻牛角尖了,有没有自然生产、母乳量多不多、家务做得好不好,这些都不重要。孩子难带、不听话不是你的责任,当然也不是孩子的错,不需要每件事都那么斤斤计较。”
“我不想听!话都是你在说!我想做个好妈妈啊!”
“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住口!
求求你住口!
别再用温柔的话语哄骗我!不要义正词严地对我说教!不要再拿那些漂亮话来敷衍我!
我受不了。
求求你,别再烦我了……
铿铛!绫乃在电车的摇晃中睁开眼睛。
拼命安慰自己的丈夫从眼前消失了。
……是梦?
绫乃看着陌生的特快车车厢,发现自己坐在窗边,窗外则是夜晚的大海。
对了,我在金泽上了这班车。
看到脚边有一本女性杂志,她意识到自己读着杂志时想起了离别的丈夫和女儿……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绫乃捡起杂志,塞回前方的置物袋。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窗外。
那是日本海吗?
不久,海浪的边缘泛起一层白光,月亮出来了。
绫乃抬眼一望,高空中浮现一只银盘。
是满月吗?绫乃没有把握,只知道那是极为接近满月的月亮。
它发出孤傲而冰冷的光芒。
绫乃发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泪的。
是刚才看到月亮的瞬间吗?还是梦醒时呢?抑或是在梦中?也有可能是在更久之前?
她不知道。
被告八木德夫(待业,四十七岁)的证词二
对,没错,跟我这个流浪汉出声搭话的就是“kd ”的人。他们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不久后和我一起住在鹿骨的渡边,另一个人的名字我忘了……是的,我想应该只是一般的基层员工。
老实说,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我还以为他们是流氓呢。因为渡边的打扮实在……都是那个电棒烫男害的,他还硬把我带到了办公室,怪恐怖的。
不是神代先生家,是办公室。是的,在台东区入谷的言问通的综合大楼里。
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神代先生和公司里的人……对,梶原和山井也在,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小混混,所以我更确定他们是流氓。神代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马上说“咱们和流氓不同”。是啊,听说他们专门帮助像我这种无家可归的人。
他们给我的名片上写着“非营利组织kd ”,但是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做这一行的,所以我很讶异。
接着……神代先生问我为什么会变成游民,还说只要我老实说出来,他们就会帮我申请补助,并建议我接受生活援助。只要我答应,他们就会帮我找住的地方。
我本来想拒绝。公司倒闭后,我害惨了很多人,实在没有脸再接受人家的帮助。我变成游民算是自作自受。
结果,神代先生对我说“没那回事”。
他认为我已经自行宣告破产,承担了公司倒闭的责任,失去了全部的财产,不需要再为这种事赔上性命。他先鼓励了我一番,接着说“你是潜藏在社会里的弃民啊”。
是的,被遗弃的人民——弃民。
神代先生说,有许多身怀苦衷而无法过“普通生活”的人,被遗弃在社会的阴暗角落。
从前这些人都是由家人或当地居民负责照顾的,但现在已经不流行守望相助,所以,那些人变得凄惨潦倒,无处可去。
神代先生说,就算是这样,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国家和社会的一分子。国家的宪法保障人民拥有“维持健康与文化水平的最低生活条件”,所以,国家有责任救济这些穷途潦倒的人。结果呢?不帮就算了,还把他们赶到自己看不见的社会角落,像我不就被人从公园赶出来了吗?
他告诉我,像我这种被遗弃的人民如果只是安于现状等死,就是中了那些人的计啊。
没错,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被社会遗弃的,所以,听到的时候觉得很新鲜,心情也变得轻松多了……
神代先生最后说了这些话,每一句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唉,撇开那些大道理,我就是不想看你白白送死。我们才刚认识,如果立刻就要说再见,未免太感伤了。活下去,重新做人吧。”
我听了真的好感动。
到底是哪里感动了我,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我就是不想看你白白送死”和“感伤”这些字眼打动了我吧。
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能默默等死,没有半个人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没想到一个刚认识的人竟然如此珍惜我的生命。
是啊,所以我决定接受“kd ”的援助。啊,不,还没。
我和阳子姐还要晚一点才会认识……
(1)即金泽市地标“款待巨蛋”和“鼓门”。——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