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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败军(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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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熙元年。

并州。太原国。大陵县。

惨烈的战斗刚结束不久,无数尸体密布在起伏无垠的山地间。僵硬的躯干彼此纠缠,断落的手臂仍紧握着刀枪。尚未冷透的鲜血浸润了干燥的砂土,形成无数道细小的溪流汇聚到凹陷处,慢慢地没入红褐sè的大地。

在一处山岗上,千余名剽悍的骑兵簇拥着一面纯白大纛。纛下的匈奴大单于刘渊眺望着沙场,心中昂扬的快感简直难以用言语表述。

刘渊是匈奴左部帅刘豹之子,世代都是匈奴贵族。他少年时代留居洛阳与诸多名士往来,时人都认为其文韬武略远迈群伦。武皇帝司马炎甚至曾打算以平定东吴的重任相委,但朝中大臣多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始终未得大用。此后他历任屯骑校尉、建威将军、宁朔将军等职,凭着深沉的心机和匈奴五部的军力,始终保持着相当的地位。

近年来,陈敏作反于东吴故地、李特割据西蜀、羌人掳掠雍凉二州,宗室诸[ 王又互相攻战,大晋朝一时间板荡飘摇、腥风血雨,仿佛又重现了汉末乱世。眼见于此,刘渊的雄心壮志一天天滋长。

自呼韩邪单于内附以来,匈奴部众长期散居在北疆各地,至魏王曹cāo分匈奴为五部,分别居于并州兹氏、蒲子、新兴、祁、大陵各县,虽然也偶有sāo动,但都成不了气候。偏是现任并州刺史的东瀛公司马腾施政无方,不仅对胡人百般欺凌,居然还派出军队掳掠胡族人口,将他们贩卖至山东藉以牟利。结果北疆羌胡各族怨恨之气,毒于骨髓,只待有人振臂一呼就会爆发出来。

三年前,刘渊假借为成都王司马颖招兵的名义回到故乡,并州各族豪帅纷纷来投,转眼间就聚众数万。不久之后,司马颖兵败被杀,刘渊立刻在左国城起兵,打着为司马颖报仇的旗号,自称汉王、大单于。

去年并州大旱,入冬又比往年早得多。各部落的牛马大批饿死,ri子过得极为艰苦。刘渊不得不率军就食于黎亭,司马腾趁机挥军来战。刘渊先示敌以弱,引得晋军在大陵陷入天罗地网,随后以铁骑冲杀,晋军主力不过一ri就土崩瓦解。

此刻他的身边汇集了以匈奴族为主,包括羯、羌、乌桓等各族的jing锐战士五万余人,强兵猛将云集麾下,只需乘胜南下,足可一鼓而下河东,直接威胁大晋的都城洛阳。且看个个能骑烈马、开强弓的北方健儿,那些软弱的汉人哪里能抵挡的住

此刻如众星拱月般随从在刘渊身侧的,都是他最亲信的豪酋胡帅。

左边首位的高大青年是刘渊的长子,左贤王刘和。只听刘和朗声道:“我们的先祖曾经与汉人皇帝约为兄弟,但如今汉人的朝廷却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们的族人,派贪婪的官吏和jiān诈的商人来压榨我们!呼韩邪单于的尊贵后裔为何要受制于卑贱的汉人勇敢的战士为何要为懦夫作牛作马如今父王用磨利的刀斧惩罚汉人,砍下他们的脑袋向天神献祭,天神必将赐福给我们!”

“天神庇佑!”另一名青年将领应和道。这人斜披武士袍,头发随意飘散着,乃是刘渊族子刘曜:“大单于,我们愿追随你的马蹄印,杀到汉人皇帝的京城里去!我们用刀剑掠夺他们的财宝,享用他们的女人,把他们的农田辟作牧场!”此话一出,众将立刻轰然响应。

刘渊仰天大笑:“说得好!大丈夫处世,要立志成为崇山峻岭,怎么能甘心做花草的培土呢自古以来,所谓帝王之业并无一定之规。大禹乃是西戎,而周文王也不过是东夷出身;之所以能成就大业,只因他们威德所系罢了!如今我们聚众十余万,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就让我们乘胜追击,杀尽一切敢于抵抗的人!我们要成就比伟大的冒顿单于更辉煌的功业,在汉人富饶的土地上建立起强盛的王朝!”说罢,刘渊在众将近乎狂热的欢呼声中轻摇缰绳,纵马便行,众将纷纷跟上。

在他们身后,数万名凶悍的胡人战士汇成一道浩浩荡荡的洪流,奔驰向前,不可阻挡。

并州地近夷狄,民风剽悍,是以大晋历任并州刺史莫不带将军号,以强兵临之。现任并州刺史、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东瀛公司马腾乃是当朝执政的权臣东海王司马越之弟,麾下jing兵强将极多,与幽州的安北将军王浚并称“天下强藩”。二藩都是东海王的羽翼,一旦朝中有事,二藩举幽、并锐卒南向济河,谁人敢挡东海王这太傅、录尚书事的位子便坐得愈发稳当了。

并州治所在晋阳,司马腾却把他的行辕安置在上党郡。皆因上党地高势险,四面崇山峻岭环绕,俯瞰中州,肘臂河东,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而上党郡的中心,就是太行八陉之四: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交汇的重镇壶关。从chun秋末年晋国初置上党郡以来,每朝每代莫不对壶关屡加修缮,到如今城高三丈余,宽可容四马并行,马面墙台林立,堪称金城汤池。

这一ri,斥候乘着暮sè飞骑直入,带来了三万并州军溃败的坏消息。驻守上党的大将李恽闻讯后大吃一惊,慌忙禀报司马腾。司马腾急招心腹于“鸣凤阁”商议对策。

鸣凤阁高达四层,碧瓦重檐,层台叠翠,主阁之外,又配有有庭园、湖山、亭台等,登楼远眺可见夜sè中愈显雄壮苍莽的上党山地,乃是东瀛公府中饮酒作乐的极佳所在。只是现在阁中的数人绝没有那种兴致了。

司马腾侧身倚靠在主位的胡床上。他年约三十许,举手投足带着优雅的气度,不愧为皇室成员。但是,或许是被大军溃败的消息所震撼,此刻他的jing神状态很不好。昏黄的灯光下,他垂坠的皮肤显得松弛而毫无光泽,弥漫着ri薄西山的颓废味道。

他伸手轻轻按压额头,苦恼地叹着气。几年来,晋军和匈奴在并州西南拉锯作战,大体维持着平手的局面。可这回三万主力被歼,双方的力量已然失去均衡,整个并州境内再没有可敌匈奴之兵。这样的形势下,应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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