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上海上海(2/2)
第二天褚韶华一早上到公司,昨天已经与柜上的杜老板杜卓叔侄说了要转做沈经理助理的事,如今这里有新经理接手,再有招聘新人的事也与褚韶华无干了。褚韶华帮着沈经理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搬到二楼的经理室,杜家叔侄都提前到了,跟着一起帮忙。待把东西搬的差不多,褚韶华就让他们去楼下盯着柜台了,褚韶华道,“今天新经理当职,咱们柜台肯定也要来新人的。这里我收拾就成,小杜你多带带新人。”
杜卓应了,同褚韶华小声说,“小褚姐,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我祖父说想请小褚姐吃饭,也是祝贺小褚姐升职。”
褚韶华笑,“今天不行,明天吧,我请你们,你们可都要来,下了班咱们一起过去,是家极不错的馆子,味道可正宗了。”
杜卓笑,“好。”
待叔侄俩下去后,褚韶华把经理室细致的打扫了一遍,按沈经理的习惯把东西摆放好,沈经理坐在沙发椅中,一面喝着酸梅汤一面说,“小褚啊,经理没看错你啊。”
“那是,要是叫经理看错了,岂不愧对经理您的提拔。”褚韶华出去洗过手,回来搽过香膏,沈经理从抽屉里把一叠资料给她看,“这是咱们二楼各项商品半年的销售额对比,你看一下。今年永安就要开业,我们要多加努力才行。”
褚韶华就绕过一扇画着西洋仕女的屏风回自己桌子后看资料了,她这个助理就是给沈经理打杂,经理室用屏风一隔为二,褚韶华的小办公桌在屏风外,开门关门,端茶倒水的比较方便。
只是,不论是沈经理,还是褚韶华,俩人还没来得及为新接手的部门做出改善与成绩,席卷中国大地一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就此到来。褚韶华不大懂什么巴黎和会的事儿,不过,这事儿据说是从北京开始的,五月就开始了,如今刚传到上海。所以,大家班也不用上了,活儿也不用干了,都开始罢工。学生工人还有不少从业者到街上游.行,褚韶华没去,因为连车行都罢工了,褚韶华虽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就怕跟着游.行队伍跑老远还得自己走回来。她在公司跟着做各式支持游.行的横幅来着,做出来挂在公司的大楼外,既表明立场,还能为公司广告。上海许多公司都这么干。
沈经理招来褚韶华一起商量调整柜台的事,以往都是洋货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现在国货与洋货平分天下了。甚至,国货柜台的位置还要更占优一些。褚韶华不解,“难道游.行后,客人更青睐国货吗”她并不是瞧不起国货,只是,有一些的确是洋货的质量更好一些的。而来百货公司购物的多是家境不错的太太奶奶们,这些人也更偏爱洋货。
沈经理笑,“等游.行结束你就知道了。”
非但要有柜台的调整,另则还要有相应的柜台广告位置的替换。可以说,工人罢工这几天,公司里也只有一半的售货员放假,愿意游.行游.行,回去歇着也没事,反正不营业了。褚韶华是完全没有放的,沈经理发号施令,褚韶华就要盯着下头人做事,难得上千种商品,褚韶华都能记的清清楚楚。褚韶华这记性,就是沈经理也很服的。
褚韶华没觉如何,她倒了两杯凉茶,与沈经理一人一杯,同沈经理商量,“经理,我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行了,别废话了,你就讲吧。”沈经理两口喝下半杯凉茶,这几天公司虽未营业,可俩人都不轻松,比营业时还累。话说褚韶华这人吧,优点自然不少,也不是没有缺点,以前是个很直接的姑娘,现在工作时间久了,很学了一点职场的委婉礼仪。
褚韶华笑着坐在沈经理面前的硬木椅中,“是这样,别看经理你说我能记住上千种货品,其实我也就是知道名字、产地、在哪个柜台、摆放在哪里而已,更深的我就不了解了。像以前我卖光学仪器,起码我就学会了用幻灯机、相机也用过,能跟人家说镜头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在眼镜柜台,眼镜片是水晶还是玻璃、眼镜框是真金的还是包金的,大致也能瞧出来。如今咱们二楼这几十个柜台,我只知大面儿。经理,那些化妆品,能不能各挑出一样来试用,我想看一下各自的品质,还有,客人过来,若是客人不知效果好坏的,是不是也可以试用一下,不收钱的试用。”
沈经理脸上并无异色,只是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手边儿,望着褚韶华,“接着说。”
“先前经理说永安要开业的事,我也想了很多。经理,你看永安的大楼,就盖在我们对面,那楼的楼顶比我们的还要略高一些,这一看就是在跟我们打擂台。我听说,永安的老板也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要想胜过永安,可不容易。我也没什么一招见效的办法,就是想做事还是要踏踏实实的,货品就是这些,我估计两家差别不大,那有差别的就是员工。公司虽然有开夜学,我认为还可以更专业一些。除了珠算、英文、汉语外,我举个例子,如女装这边,要给售货员讲一点衣裳搭配的小窍门,女装的柜台不要只卖女装,适当的搭配一些帽子、眼镜、丝巾、围巾之类的小物件,这样多,每样有三五款就行,方便客人整体的搭配衣裳。像化妆品这边,应该请个专业的懂化妆的师傅来,教售货员学化妆,不能只是白玉霜做底再扑香粉,脸就又白又细,要更精细,白玉霜涂多厚,粉怎么扑,眉毛如何画,点唇膏怎么涂,先要让售货员自己把脸画好,才能让顾客信服。我们的东西既然是高档货品,为什么不让顾客先试一下妆容,让顾客知道好坏,再说买东西的事。这样可能会有些脸皮厚的过来只试不买,可这世上到底是脸皮薄的多一些。”
接着褚韶华还把自己当初做裁缝时的心得说了出来,“像卖料子的柜台,尤其是衣服料子,做出几件成衣来当样品挂出来,这样,客人一来就能知道这料子做出衣裳是什么效果。”
沈经理看褚韶华一眼,心知肚明的表示,“赶紧,把你写的计划书拿出来吧。”
褚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自己的小书桌把计划书取出来递给沈经理,沈经理跟褚韶华商量,“以后你就直接给我计划书就成,别这么委婉了。”
“那不成。我得先看经理你的意思,要是你觉着不成,我就当没写过。你觉着成,我再拿出来。这样比较有面子。”褚韶华双眼弯弯,跟沈经理说,“就是咱们这里的东西都很贵,要是每种货品都拿出一样来试用,这么多种类,肯定得很多钱的。”
“这无妨,成本算供货商那里。”沈经理很快一目十行的看过褚韶华的计划书,笑着一掸计划书,问她,“这里头有不少是你想学的吧”
褚韶华并不否认,“来咱们公司逛,买东西的多是女人。在上海,女人最在意的是两个词,一个是‘时髦’,另一个就是‘潮流’。经理,咱们公司为什么生意这么好,我觉着,就是因为咱们代表着上海滩最时髦最潮流的所在,所以,女人都愿意来。在北京,你会觉着,北京虽也有新鲜东西传过去,可那个地方,是偏保守的。上海不一样,上海什么都是最新的,人们也热爱这种新,正是因为新,走在前头,所以,各地都要向上海学习,学上海的新东西,新流行。”
“经理你没在北京住过,你不知道大家对上海的潮流是多么的推崇,什么衣料子只要跟客人说,这是上海最新的流行,客人就觉着好的。”褚韶华感慨,“上海这个地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力。哪怕一辈子都不会来这里,心也是追逐着这里的。”
外面的全市大罢工运动依旧轰轰烈烈,而属于褚韶华的轰轰烈烈的人生,也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