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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道凄凉,与谁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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颛顼急得问:“小夭,小夭,你究竟哪里难受我立即传召鄞。”

小夭问:“是你派人去清水镇帮涂山篌吗”

颛顼微微一僵,又立即恢复了正常,不过短短一瞬,如果不是他正好握着小夭的手,小夭根本感觉不到。颛顼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真相。颛顼,是你派人去帮涂山篌吗”

颛顼想否认,可是他的自尊骄傲不允许他否认,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我!”

“竟然……是你!”小夭以为她已经经历了世间一切的痛苦,可没想到原来世间至痛是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拿着刀活生生地挖出你的心肝,敲开你的骨头,五脏六腑在痛,骨髓在痛,每一寸肌肤在痛,连每一次呼吸都在痛,以前的所有痛苦都不抵今日万分之一,痛得她只想永坠黑暗,立即死去。小夭闭上了眼睛,甚至无法再看颛顼一眼:“滚出去!”

“小夭!”颛顼紧紧地抓着小夭的手,可是,小夭的力气大得惊人,使劲把手从他的掌中挣脱了出来,刚刚长好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手。

“小夭……”

“滚!”小夭怒吼,猛地掀翻了几案,酒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她脸色发青,身体簌簌直颤,犹如一叶即将被怒海吞噬的小舟。

“小夭,我……你听我说……”

“我让你滚!”小夭的掌上出现了一把银色的小弓,她开始搭箭挽弓,只是眼睛依旧闭着,她紧紧地咬着唇,咬得血都流了出来。颛顼一步步倒退着走到了门口,却不肯跨出去,一道门槛就是两个世界,一个有小夭,一个没有小夭。

黄帝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一看小夭和颛顼的样子,立即明白她知道了璟的死因,忙一把把颛顼拽出屋子。他一边掌间蓄力,戒备地看着小夭,一边急促地对颛顼说:“立即离开!不要逼小夭杀了你和她自己。”

黄帝用力把颛顼推到暗卫中,对潇潇命令:“立即护送颛顼回紫金顶。”

潇潇不顾颛顼的挣扎,强行把颛顼推上了坐骑。

坐骑驮着颛顼,刚刚飞到空中,一声椎心泣血的悲啸从屋内传来。颛顼回头,看到小夭睁开了眼睛,她唇角是殷红的血,手上也是殷红的血,漆黑的双眸冰冷,就好似在她眼中,一切都已死了,包括她自己!

不管多艰难绝望时,小夭都在他身边,每次他回头,总能看到她温暖坚定的目光,可现在她却用最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他。颛顼就好似五脏六腑都被剖开了,痛得他整个人站都站不稳,软跪在了坐骑上。“回去!我要回去!”他竟然想命令坐骑回头,潇潇甩出长鞭,勒住了坐骑的脖子,强行带着坐骑往前飞。

“小夭!”颛顼的叫声无限凄凉,倾诉着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她,也愿意做一切让她快乐无忧。可小夭什么都听不到,她手一松,一只银色的小箭射入了坐骑小腹,一箭毙命,坐骑急速下坠,幸亏潇潇反应快,立即把颛顼拉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又是一箭飞来,射中了颛顼的发冠,所有人魂飞魄散,失声惊呼。颛顼披头散发,呆呆地看着小夭。明明灵力不弱,他却没有丝毫躲避的念头,这一刻,颛顼竟然想起了母亲自尽时的样子,她心口插着匕首,痛得身子一直颤抖,却笑着跳入了父亲的墓穴。原来情到深处,真的会宁死也不愿失去,他终于理解了母亲的选择。

颛顼用力推开潇潇,面朝着小夭的箭锋站立,如果不能生同衾,那就死同穴吧!

暗卫们看小夭又在搭箭拉弓,冲上去想击杀小夭,颛顼吼叫:“不许伤她!不许!谁敢伤她,我就杀了谁!”

黄帝挡在小夭面前,伸手握住了小夭的箭,悲痛地叫:“小夭,颛顼已经一时糊涂,你不能再糊涂!”

小夭盯着黄帝,身子摇摇晃晃,喃喃说:“你早知道!你们都骗我!”颛顼和黄帝是她世间仅剩的血缘至亲,却都背叛了她!

小夭悲痛攻心、气血翻涌,连射了两箭,已经神竭力尽,手中的弓箭渐渐消失,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黄帝抱住了她,对空中的颛顼怒叫:“你还不走真想今日就逼死所有人吗”

颛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耳畔风声呼啸,就好像一直有人在悲鸣。这一生每个决定都有得有失,他从没有后悔做过的任何事,可这一刻,第一次有了一个陌生的念头,我做错了吗

黄帝下令,给小夭用了安心宁神的药,小夭悠悠醒转时,已是第二日中午。

小夭想坐起,却全身酸软无力,又倒回了榻上,这是过度使用力量、透支身体的后遗症。

苗莆扶着小夭靠坐好,小夭揉着酸痛的手指说:“我这是怎么了……”颛顼悲痛欲绝的脸突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颛顼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磨难,早被千锤百炼得坚如磐石,即使做梦,小夭也不可能梦见这样的颛顼,她想起了昏厥前的一幕幕,“我……我……射杀颛顼”小夭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也许她是希望苗莆告诉她,一切都只是噩梦!

苗莆苍白着脸,低下了头。

是颛顼杀了璟!而让颛顼动杀机的原因是她!小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真宁愿永睡不醒!其实,她最应该射杀的人是她自己!小夭大笑起来,可那笑声比哭声还让人难受,苗莆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黄帝走了进来,对她挥了下手,苗莆立即退出了屋子。

一夜之间,黄帝苍老了许多,他默默看着小夭,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纵然他智计百出,能令天下臣服,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夭。半晌后,黄帝说:“颛顼已经铸成大错,就算你杀了他,也不可能让璟活过来。”

小夭痛苦地问:“你们是我最亲的亲人,却一个杀了我的夫婿,一个帮着隐瞒欺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黄帝叹息:“对不起!我尽力化解了。颛顼是个聪明孩子,一直懂得如何取舍,我以为他能明白……可我还是低估了他对你的感情。等知道璟出事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只能暗暗祈求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自从知道有人害了璟,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付他。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打算让他做我的药人。听说禺疆的哥哥曾是大荒第一酷吏,发明了无数酷刑,其实他可真笨,想要折磨人应该先学好医术,只有医师才知道人体最痛苦的部位,也只有医师才能让一个人经受了一切折磨,恨不得自己死了,却依旧活着……”小夭悲笑起来,“竟然是颛顼,让我恨得连千刀万剐都觉得便宜了他的人,竟然是颛顼!”

黄帝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杀了颛顼,除了让天下陷入战火中,你能得到什么”

“我至少为璟报仇了!”

“报仇了,你就痛快了吗就高兴了吗”

小夭决然地说:“是,我就痛快了!”昨日她挽弓射颛顼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颛顼,再自尽,让一切都结束!

“究竟是痛快还是痛苦,你肯定会有答案!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是谁你的母亲是为了轩辕百姓战死的轩辕妭(bá),你的父亲是宁死也没有放弃神农的蚩尤,你的父王是为了天下万民毅然放下权势的白帝。你若为了自己,让天下倾覆、万民流离,你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小夭冷笑:“不配就不配!你们都是名传千秋的大英雄,你们愿意承担大义责任,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想做个自私的普通人,找个小小的角落,为自己的喜怒哀乐活着!睿智英明的黄帝陛下,如果你想阻止我去找颛顼报仇,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现在杀了我!为了你的天下大义,你应该能狠下心动手!”

几千年都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了,黄帝无奈,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说道:“你可以不考虑他们,但你至少该考虑一下璟。璟的性子如何你最清楚,他可愿意让你这么做”

小夭的脸挨在枕上,冷冷地说:“这话你应该去对颛顼说,璟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杀璟”

黄帝叹息,佝偻着腰,离开了。

屋内寂寂无声,小夭的倔强锋利消失,眼泪无声地滴在枕上。

几日后,小夭的身体恢复。她发现,所有她做好的药都不翼而飞;所有她制药的工具都消失不见;药房里存放的药材,不管有毒没毒,全都清空;就连药田里种的药草也全被拔掉了。可以说,现在的药谷完全是空有其名,别说药,连药渣子都找不到。

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盯着小夭,左耳和苗莆也被监视,小夭根本无法离开小月顶,更不可能进入防守严密的紫金顶,甚至,她连章莪殿都不能去,除了居住的药谷,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凤凰林。小夭被黄帝软禁了起来,可她既没有试图离开小月顶,也没有和黄帝吵闹,每日里只是发呆,常常凝望着凤凰树下的秋千架,一动不动地坐几个时辰。

每天,黄帝都对小夭说些劝解的话。小夭不再像之前一样,冷言冷语、针锋相对,她沉默安静,不言不语,黄帝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也猜不透小夭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苗莆来收拾食案,看到半个时辰前端来的饭菜一点没动,含泪劝道:“小姐,吃一点吧!”

小夭笑了笑说:“苗莆,你坐下。”

苗莆神情紧张地坐下,以为小夭要吩咐她什么要紧的事。

小夭问:“你喜欢左耳吗”

苗莆愣了一下,别扭地说:“小姐问这个干吗”

小夭说:“左耳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是你难以想象的苦,他很聪慧,可在世情俗事上却半懂半不懂,你要对他耐心一点,好好照顾他,别让他被别人骗了。他这种人都是死心眼,一旦认定了什么,不管对错,就算变成魔,化成灰,都绝不会回头!你看牢他,千万不要让他走入歧途。其实左耳的心愿很简单,有个遮风挡雨的洞穴,找个雌兽,自由自在地生活。”

小夭十分郑重温柔,苗莆的羞赧淡去,说道:“我是孤儿,幸亏有点天赋,被陛下选中做了暗卫,我不像潇潇姐他们那么能干,权势富贵不敢求,也不想求,唯一的奢望就是有个家,我……会照顾好左耳,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小夭看向窗外,叫道:“左耳!”

左耳竟然从屋顶上翻下,坐在了窗台上,苗莆“啊”一声,脸腾地红了:“你……你偷听!”

“不是偷听。”左耳苍白的面容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可剩下的那只耳朵却有点发红。

小夭说:“当日,你跟我回来时,我答应了你,每日有饭吃,还会帮你找个媳妇。你看苗莆这个媳妇可中意”

左耳瞅了一眼苗莆,点了下头,看似镇静得没有丝毫反应,苍白的脸颊却渐渐发红,耳朵更是红得好似要滴血。

“小姐,你!你……”苗莆捂着脸,冲出了屋子。

小夭对左耳说:“苗莆经常凶巴巴的,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关心和担忧。我知道你不习惯和人解释,但她会是你媳妇,媳妇娶回家就是用来疼的。尽量尝试和她解释一下,就算只说一句‘我会小心’,她也会好受很多。”

“媳妇是用来疼的”左耳思索了一瞬,像是完全明白了小夭的话,点点头。

小夭走到窗边,扬声大叫:“苗莆,我要喝水。”

不一会儿,苗莆端着两盅水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左耳。小夭将一枚玉简交给左耳,对左耳和苗莆说:“我现在无法离开小月顶,你们帮我送一封信。轩辕城西的狗尾巷里有一家没有招牌的打铁铺,有个白发苍苍、长相清俊的打铁匠,你们把这封信交给他,然后一切听他吩咐,明白了吗”

苗莆问:“为什么要两个人送信”

小夭严肃地说:“这事很紧要,我派你们两人去自有我的原因,左耳一个人完成不了。”

苗莆犹豫,说道:“可是我和左耳都走了,只小姐一个人……”

小夭淡淡而笑:“外面那么多侍者,何况还有外祖父在,难道你还怕有人会欺负我”

左耳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夭,完全不表示他会去执行命令。

小夭说:“只要我不离开小月顶,他们不会伤害我。苗莆,你说我说的对吗”

苗莆对左耳点了下头:“黄帝陛下限制了小姐的自由,既是在保护黑帝陛下,也是在保护小姐。”那一日,小夭射杀黑帝陛下,很多人都看到了,难保不会有对黑帝死忠的人为了黑帝的安全,做出过激的事。

左耳把玉简收好,对苗莆说:“走!”

苗莆问小夭:“侍卫会放我们离开吗”

小夭说:“你如实回答,是去轩辕城给狗尾巷的打铁匠送信,外祖父肯定会放行。”其实,黄帝巴不得把左耳远远打发走。

苗莆说:“小姐,你照顾好自己,我们会尽快回来!”

小夭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暗暗叹了口气,本想做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看着左耳和苗莆慢慢地发展,可世事多变,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只能挑明一切,让左耳和苗莆相护扶持,彼此照顾。小夭在心里默默祝福:左耳、苗莆,后会无期!祝你们幸福!相柳没有得到,我和璟也没有得到,但你们一定会得到!

黄帝一直提防着小夭用毒,把药谷内所有的药材都收走了,可小夭一直是个牢记教训,绝不犯同样错误的人。自从上一次从鸿雁上摔下,危机时刻却无药可用后,小夭就仔细研究了一番如何藏药才不会丢失。耳坠子、镯子、头发,甚至一件衣服,只要用药水浸泡后处理好,需要用时,撕下布片,加入水,就是药……当年费尽心思做这些事,不过是不想让颛顼和黄帝再为她操心,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用来对付他们。

颛顼虽然从未出现在小夭面前,可小夭就是知道他肯定来过小月顶。黄帝严禁小夭和颛顼接触,可他不知道每个孩子都有大人不知道的秘密,小夭和颛顼从小同吃同住同行,更是有很多传递消息的方式。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小夭提着个白玉莲花盏,一边哼唱着那些古老的歌谣,一边沿着山径慢慢地走着,侍卫们看她是去凤凰林,也未阻拦,只是暗中跟着。

小夭和颛顼刚来神农山时,神农山上没有一棵凤凰树。颛顼在紫金顶和小月顶一棵棵亲手种下了凤凰树,百年过去,凤凰树已经蔚然成林。凤凰花的花期很长,从春到秋,整个山坡都是火红的凤凰花,远望璀璨如朝霞,绚烂似锦绣,近看花朵繁密、落英缤纷。

小夭漫步在凤凰林内,不停地有落花飘下,小夭随手接住,把花放到莲花盏内,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盏凤凰花。

月光下的凤凰花没有阳光下的凤凰花那么明艳夺目、张扬热烈,如果把阳光下的凤凰花比作一位舞步飞旋、美目流转的艳丽女子,月光下的凤凰花则像静静端坐、垂眸沉思的清丽女子。小夭像小时候一样,刻意放重了脚步,听落花枯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走到秋千架前,小夭停住了。

虽然很久没用,但因为有颛顼的灵力在,秋千架并没被藤蔓攀爬,依旧干净整洁。小夭跳坐到秋千架上,双脚悬空,一踢一晃。她一边悠闲地欣赏着凤凰花,一边时不时从莲花盏内拿一朵花放进嘴里吸吮花蜜。

花蜜的甘甜盈满唇齿间,小夭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颛顼并不喜欢吃花蜜,却总会清晨练功时,赶在日出那一刻,帮她采摘带着露水的花,只因为她说日出那一刻的花蜜最甘甜,连花蕊里的露珠都是甜的。每天清晨醒来,小夭的榻旁已经摆好一盆鲜花,即使在她被九尾狐妖折磨时,不管再痛苦,只要想起朝云峰,总觉得嘴里透着甜。即使身处黑暗狭小的笼子,仍觉得美丽的凤凰花就在不远处,即使母亲父王都不要她了,可颛顼哥哥会要她。

颛顼踏着月光露珠,穿过纷飞的凤凰花,走了过来。

一袭黑色金绣的长袍,头发用墨玉冠束着,五官清俊,气态儒雅,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位与琴棋诗书做伴的闲散公子,江湖载酒、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看烟柳画桥、秋水长天。可真与他眉眼相对了,就会立即感受到他乾坤在握的从容、一言定生死的威严。

小夭很恍惚,竟然觉得颛顼的面目有些陌生,好像她从没有真正地仔细看过颛顼。一直以来,颛顼对她而言就是颛顼。欢喜时,可以一起大笑;累了时,可以让他背;生气时,可以让他哄;困苦时,可以倚靠他;危难时,可以交托一切。

在小夭心里,她和颛顼至亲至近,无分彼此,只要颛顼想得到的,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去得到,所以从五神山到轩辕山、从轩辕山到神农山,但凡她所有,颛顼都可以拿去用,包括她的性命。她也一直以为,颛顼待她亦如此,但凡她想要的,颛顼必定会帮她争取;但凡她想守护珍惜的,颛顼也必定会视若珍宝。

可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当然了!究竟是她没有看清楚颛顼,还是颛顼不再是她心里的颛顼

不过几日没见,两人却犹如隔世重逢,颛顼小心翼翼,轻声唤道:“小夭!”

小夭微微一笑:“知道我要杀你,还敢一个人来”

颛顼说:“如果你没有把握我会来,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候”

小夭淡淡说:“以前我觉得我很了解你,可现在我不知道。”

颛顼眼内一片惨然,笑问:“要荡秋千吗”

“嗯!”

颛顼轻轻地推着小夭,小夭仰头看着火红的凤凰花,纷纷扬扬飘落。

静谧的凤凰林内,一个沉默的男子推送着秋千,一个沉默的女子荡着秋千,两人的脑海内都清楚地浮现——火红的凤凰树下。

秋千架越荡越高,秋千架上的小女孩一边尖叫,一边欢笑:“哥哥,哥哥,你看我,你看我啊!”

秋千架旁的男孩仰头看着,眉眼间都是笑意。

……

火红的凤凰树下。

秋千架旁的男孩已经变成了谦谦君子,秋千架上的女孩也变成了窈窕少女。

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秋千,秋千架上的女子侧头看着男子,一时荡几下,一时就坐着。两人说着话,话题并不轻松,他们的神情却都很轻松,一直含着笑,并不将前方路上的生死放在心上。

百年的光阴,也许让他们失去了幼时的欢笑声,却给了他们坚强自信,不管遇到什么,不过是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而已。

……

从小到大,他们有过无数次荡秋千的记忆,可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幼时的荡秋千就好像彩虹,明媚喜悦;长大重逢后的荡秋千就好像乌云中的太阳,纵然四周黑暗,可他们是彼此的阳光;但这一次的荡秋千却像是暴风雨前的黑夜,没有一点色彩,没有一缕光明,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颛顼的手越来越沉重,几乎再推不动。可是,他很清楚,这大概是他和小夭最后一次一起荡秋千,他舍不得停下,纵然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也愿意就这么一直推下去。

小夭把白玉莲花盏递到颛顼面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恨你,还是在恨自己,大概一起在恨吧!毕竟我一直都认定,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帮你去承担,你犯了错,我也有一半。”

颛顼从盏内拿了一朵凤凰花,轻轻吮吸花蜜。

小夭问:“甜吗”

颛顼说:“很甜。”

小夭吃了朵花,说道:“外婆去世时,我们当着我娘、大舅娘、朱萸姨的面发誓会照顾彼此,不离不弃。我做到了,可你没有做到!哥哥,你没有做到!”

颛顼拿起一朵凤凰花,放进嘴里:“我知道我没有做到。不过,不是因为我杀了璟,而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把你当作棋子去利用,我不该为了得到涂山氏和赤水氏的帮助,就将你让给了璟。”

小夭说:“这段日子,外爷给我讲了一堆大道理,什么家国天下的。可是我不是我娘,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我在乎的人,装不下天下万民。我以前装模作样地关心什么家国天下、万民苍生,只是因为你在乎,但我现在恨你!那些和我没有关系!”

颛顼笑了笑说:“那些的确和你没关系!”

小夭说:“所以,不管外爷说什么,我还是要杀了你。你杀了璟,我一定要杀了你,你明白吗”

颛顼微笑着,温柔地抚了抚小夭的头:“我知道!”

小夭递给颛顼一朵凤凰花:“杀了你后,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死。”

颛顼说:“这样也好,留下你一个,我也不放心!痛恨蚩尤的氏族、紫金宫内的一群女人,还有禺疆那些忠臣……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应对他们,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最安心。”

小夭吃了一朵凤凰花,笑着说:“本来我想了好多好多残酷的方法,打算去折磨那个害了璟的人,但我没有办法用到你身上,所以想了这个法子,很甜,一点都不会痛苦。”

颛顼赞同地说:“是很甜。”他想再推一下秋千,可实在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扶着秋千架旁的凤凰树,慢慢地坐在了落花上,拍了拍身旁,“坐地上吧,省得待会儿摔下去了,会跌疼。”

小夭扶着秋千架,踉踉跄跄地站起,步履蹒跚地坐下。颛顼爬了几步,伸手揽住小夭的腰,小夭想推开他,却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向侧面翻过去,颛顼用力拽了她一把,小夭跌进了颛顼怀里。

小夭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颛顼如同小时候一般,将小夭密密实实地抱在了怀里。颛顼问:“你常年浸淫在毒药中,体质应该会抗药,为什么你的毒发得比我早”

“我比你服毒服得早,我坐在秋千架上等你来时,就开始给自己下毒。其实,你不该来的,你真的不应该来的,我虽然给你留了消息,但并不希望你赴约……”小夭的眼泪一颗颗滚落。

颛顼抚去小夭脸颊上的泪:“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就打算一个人死在凤凰树下的秋千架上吗让我亲眼看到我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小夭,你可真狠!”

小夭笑起来:“我的外祖父是黄帝,父亲是蚩尤,哥哥是颛顼,一个比一个狠,你还能指望我善良”

颛顼笑着说:“也对!总不能指望狼窝里养出只兔子。”

小夭一边笑着,一边眼泪不停地滚落。

颛顼轻声问:“小夭,如果璟杀了我,你会为我如此惩罚璟吗”

“璟绝不会伤害你!璟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他宁愿自己受尽一切苦,也绝不会把我放在这么痛苦的绝境中……”小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

颛顼用力搂紧了小夭,亲吻着小夭的额头:“小夭,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自小到大,所作所为,只有遗憾,没有后悔,第一次他承认错了。

颛顼的眼角慢慢沁出了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小夭唇角上翘,微微而笑:“颛顼,哥哥……我……我原谅你!恨你,太痛苦了……比剜心还痛……我原谅你……”

颛顼眼角的泪滚落:“小夭,告诉我!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刚回到五神山,我就牢牢地看住你,绝不给璟机会接近你,你会选我吗”

小夭的眼前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思绪顺着颛顼的话飞回了一切刚刚开始时,极久远的过去,可又清晰得宛若昨日:“我被九尾狐关在笼子里时,一直想着你……你没认出我时……我就愿意用命救你……那时……璟……”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小夭如睡着的小猫般,安静地伏在了颛顼怀中。

凤凰花簌簌而落,犹如阵阵红雨落下。

颛顼一遍遍喃喃低叫:“小夭!小夭……”却再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朝云峰上,白日嬉戏玩闹,深夜相拥依偎,一起送别亲人,一同承受痛苦……小夭说她的心变得冷硬如顽石,可他一直被小夭珍藏在石头包裹的最中间、最柔软的地方。当璟要先付出、先相信,去争取小夭时,小夭早已经为他做了一切,明明不喜欢权势斗争,明明不关心大义责任,却为了他,陪他回轩辕山,一直守护在他的身后……他一直觉得璟配不上小夭,照顾不好小夭,只会带给小夭伤心,可是他呢

颛顼亲吻着小夭的脸颊,眼泪濡湿了小夭的脸,小夭却再不会搂住他,安慰他“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

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把小夭放在最前面,一定会先考虑她想要什么,而不是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一切都已迟了……颛顼搂着小夭,额头贴着额头,脸颊挨着脸颊,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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