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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刚吃大半碗鸭血豆腐,又被喂一整碗燕窝,东西差点撑到嗓子眼儿,就轻声道:“娘,我躺得不舒服,让我坐一会儿吧”。
顾氏直接摇头:“不行,等伤口萩住才能坐,你好好躺着。”
“姑娘,我带了话本儿过来”,倚翠拿着两本书上前来,“我给您读话本儿听。”
“正是这样,听听话本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难受了”,秦老夫人这时插话道,“你们几个在这里陪着翩翩说话,我们老婆子出去聊天。”
顾氏看出来秦老夫人有话要跟她说的样子,跟倚翠交代几句,也随后出门去了。
秦老夫人在客厅里坐下,刚和吕老太太闲谈两句,顾氏就端着三杯茶过来了。
“若娘,你糊涂啊”,秦老夫人接过茶放到手边的桌子上,开口就进入正题,“当初我不是跟你说过,翩翩的婚事,我会看着给她找一个门风清正的好人家,你怎么能让她跟穆家小子走得那么近”
“我”,顾氏有些摸不清头脑,“含彰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大员,为人也谦和有礼,怎么会不是好人家”
吕老太太昨天就看出来那个年轻人对翩翩好得过份,此时听到这些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是跟着说道:“且不说是不是好人家,你和二攀对这人也太放心了,怎么能让他和翩翩独处一室呢,也不找个人看着!”
“我已经让攀哥给闺女买了几个服侍丫头,现在玄英胡同一个于婆婆那里学规矩呢”,顾氏没说早在他们夫妻不知道的时候,那穆蕴就半夜去到闺女屋里去过了,担心给秦老夫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秦老夫人叹口气,“也怪我当时没跟你说清楚,穆蕴这孩子能爬到这个地步的确不错,但论门风家教,他就差远了,若不然他何至于到现在还娶不上一户门第相当的妻子有那么一个逼死发妻只为娶外面女人进门的爹,他的品性能好到哪里去再者,穆家的新夫人进门之后,就鼓动穆尚书把这孩子给赶出家门了,他是在外面野大的,根本没人教导。本就有个歪的上梁,再加上缺乏教导,你能指望他是个好人”
“这……”顾氏十分震惊,宠妾灭妻的事她听说过,可所谓的“灭”也只是惯着妾室一些,正妻在家里还是有几分说话的权利的,大宅门里的人心竟这么狠,好片刻她才继续道:“倒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老夫人,含彰对翩翩的确很好,您不知道,前段时间那李府的国公爷想娶翩翩做妾,含彰恰好那天去我家,对翩翩可是维护的紧……”
“李府的国公爷,李度”秦老夫人疑问,顾氏点头,接着把此事大致说了说,秦老夫人听罢摇头道:“若娘,老婆子说句话你别嫌烦,依我看,李府的妾未必比穆府的正妻差。”
顾氏没想到老夫人这么看不上穆蕴,她才舍不得让女儿去别人家做妾,便是皇帝家也不行,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女儿被人家欺负他们做爹娘的也没开口的立场。正妻就不同了,即使男方娶再多的妾,谁不安分她女儿都能名正言顺地处置。
秦老夫人一眼就看出她所想,语重心长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怕的是翩翩真跟了穆蕴,往后走上先穆夫人的老路啊。那穆蕴又长得容貌俊美,待过几年,官位再进一步,保不准有什么女人往他跟前扑呢。到那时他过了对翩翩的热乎劲儿,再看上一个年轻貌美的,被撩拨起兴致,谁说他一定不会效仿他那个爹!”
顾氏跌坐在椅子上,听到秦老夫人这一番话,再回思,她觉得自己和丈夫实在是太草率了,不说以后,只看现在,穆蕴可是曾夜会她家闺女的,这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做法。
有那么一个爹做榜样,他们顾家只不过是小门小户,像秦老夫人说的,到时他热乎劲儿过去,再遇到个更好的,真要宠妾“灭”妻……他们可以把女儿接到家里啊,但这不是害了女儿一生吗
“可是”,顾氏想到女儿,有些犹豫道:“老夫人,咱家翩翩她很亲穆蕴,我们也做不来逼女儿的事啊。”
秦老夫人愁也愁在这里,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知道年轻小姑娘们为情郎要死要活的不在少数,她那天可看得清楚,翩翩丫头看到穆蕴时,眼里的笑都是打心底儿透出来的。
“小儿女的事可千万不能逼”,吕老太太说道,“你越逼他们越拧着在一起,照我说,左右翩翩还未及笄,小孩心性,往后你们夫妻看着,少让她见那姓穆的大人,慢慢也就淡了。”
“老姐姐说的对”,秦老夫人笑着点头,“往后少让他们碰面,你呢在翩翩跟前时不时小小说些穆家的坏处,不过半年,她也就不记得穆蕴是谁了。”
顾氏暗想姜还是老的辣,翩翩现在正好不知为何不太想理穆蕴的样子,她再不着痕迹地说着,闺女应该很快就淡了心意。
只是翩翩曾经夜里和这穆蕴相见的事,她必须再嘱咐丈夫几句,要把这事瞒死,也不会损害女儿的名声。
中午,顾明月吃了一碗口味极淡的鲥鱼粥,刚想让父亲抱她去外面见见太阳,她娘便坐过来一副和她聊天的架势。
只能转眼珠子的顾明月正无聊,就三句两句地接着母亲的话,然而她却越听越有些不对劲儿。
“娘,昨天是我自己不小心”,顾明月心里纠结穆蕴,却不想听别人说他不好,尤其是自己的父母,“跟穆蕴没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女儿如此维护穆蕴,让顾氏有些着急,她这还什么都没说呢,看翩翩的模样,恐怕不想见穆蕴也只是暂时的,到时候他们真能挡着女儿
“娘,你怎么了”顾明月斜斜眼睛看到母亲的表情,十分疑惑,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顾氏嗨一声道:“娘这不是听秦老夫人说起来穆大人家里的事,心里很是唏嘘。”
“他家什么事”顾明月问道,“他母亲……的事”
“翩翩你知道”,顾氏说道,“你个傻丫头,都知道这事儿还敢跟他走那么近,也不跟爹娘说,我和你爹差一点就让穆蕴到咱家提亲啊。”
“这和你们让不让他提亲有什么关系”顾明月不明所以。
“有那样一个爹,谁知道穆蕴能学到几成”顾氏叹口气,直接道:“你也好好想想,这样人……”
顾明月不高兴道:“他爹是他爹,他是他,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前几天李国公就是这么说,谁知道她娘也是这个看法
顾氏看女儿一眼,缓了缓语气道:“不说这个了,娘叫小薇来给你读话本儿”
“我不想听”,顾明月低声道,“娘,你以后别这么说了,穆蕴听到会很难受的,他有个那样的爹,已经受了许多罪,现在还要因为他爹而受别人的质疑吗”
尽管从昨夜就频频想起前世在穆蕴府上那段时间的事,顾明月此时听到母亲这样说他,心里还是会为他感到心疼和不平。
“不说不说”,顾氏站起身来,“娘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顾明月嗯一声,母亲走后,屋子里就安静下来,院里的说话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忍不住抬手按压有些滞闷的胸口,再这样下去,顾明月觉得自己肯定会疯的,前世今生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以及她完全不同的心态,简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
吴丝语的奶兄去清芬食铺时看见了在外面买东西的顾攀,便上前打招呼,得知顾家老爷在帝京是因为他家姑娘受伤在这里养病,他回去后想想,就让小伙计包几封礼物送了过去。
中午回家,钟文跟妻子说起此事,他妻子便说既然自家知道了,还是要告诉小姐一声的。
吴丝语知道后,思考片刻决定亲自过来看看顾明月,出发前,她让小丫鬟去黄府通知黄素陪她去瞧个病人。
吴丝语之所以要带着黄素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想,要让黄素渐渐淡忘对顾明月的感情,捂着是不能够的,像脓疮,只有戳烂才能结痂,否则只怕会危及脏腑。
既然顾明月受伤了,肯定是要在帝京住一段时间,那么这时候她正好帮着黄素把这块疮戳烂。
黄素这边下午还有事,便直接让人把小丫鬟打发了回去。
吴丝语听到小丫鬟带回来的话也没有生气,又亲自坐车去到黄府,恰好和正要出门的黄素遇见,她笑道:“这位病人是我一位很好的姐妹,你有什么要紧事忙,不能陪我走一趟”
黄素道:“我要去翰林院,你的姐妹你自己去看看就好了,何必再拉上我”
“天天去翰林院,连过节也没见你耽误”,吴丝语跳下马车,拖着他往车边走,笑道:“陪我走一趟,只当散散心了。”
黄素有些不耐地拂开她的手,“二小姐,我还有十几本书要校对,实在没空去陪你看什么姐妹。”
吴丝语脸上的笑意僵住,定亲都快三个月了,他却还叫她二小姐,黄慕白,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不成
“听说东明街被砍伤的那个人,是翩翩姑娘”,吴丝语看着黄素的背影,语气微凉,果然她的话刚落,就要上马的人立即转了回来。
“你说什么你听谁说的”黄素满脸的担心焦急,东明街出了命案的事已经传得满京城都知晓了,他听说过,却根本没想过会和翩翩有什么关系,他突然眯起眼问道:“你要去看的是翩翩”
吴丝语笑着点头,略带嘲讽道:“怎么,你去还是不去”
“二小姐”,黄素看她片刻,说道:“希望你以后别再这样利用她。”
言罢,他转身上马离开。
“小姐,姑爷这话什么意思”丫鬟不满问道,“小姐好心告诉他顾姑娘受伤,怎么就成利用了”
吴丝语不自然地搅着帕子笑了笑,抬步登车:“走吧。”
他们到时,顾明月刚磨着父亲把她抱到屋檐下的太阳光下。
半下午的太阳光不那么晒人,毕竟是五月里,却有些燥。
顾氏拿着一个软软的枕头给女儿垫在背后,让她小心地靠着,同时说道:“坐一会儿就回屋里去,出汗了不好。”
“嗯”,顾明月嘴角含笑的答应,暗想道:原来身体好好能自由走动的时候,也没觉得太阳光多可贵,这才在屋里憋两天,她就想念太阳了!
目光不自觉放到门口,顾明月问道:“娘,穆蕴今天没来吗”
欧阳薇闲的没事正在蔷薇丛边拔草,闻言转头道:“吃过早饭那会儿来了,不过什么也没说就又走了。”
又笑道:“翩翩是不是想穆大人了……”
“小薇,炉子上炖的燕窝你去看看好了没”顾氏打断她的话,看着女儿道:“好好养伤,其他的事都别想。”
欧阳薇有些莫名地看看顾婶,难道是嫌她的话说的太明显了这时敲门声响起,她便先去开门。
黄素和吴丝语先后走进来。
“翩,顾姑娘”,黄素一见到面色苍白的顾明月,心口就像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不自觉上前疾走两步,但他很快收拾起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道:“没什么事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顾氏和顾攀忙请他们到客厅去坐,顾氏笑道:“养一养就恢复了,黄大人,这位是吴小姐吧快屋里坐。”
吴丝语看了眼黄素背在身后的手握得泛白的骨节,毫无异样地上前见过顾氏夫妻,笑道:“我们是来看望病人的,不必去客厅,在院子里坐一坐就好了。”
欧阳薇提着两把小椅子送过来,吴丝语笑着谢过,坐下来,握住顾明月放在膝头的手,看看她衣领下缠着的一圈伤布,皱眉道:“伤口现在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顾明月笑道,“多谢你们来看我。”
黄素站在两步外,克制着没有上前,只道:“我听说蜂巢补身,已经让人去买了,你以后多吃些。”
“你别跟我们客气”,吴丝语说着看向黄素,“一听说你受伤,慕白二话没说就骑马往你家来,你还说谢谢,不是太见外了吗”
顾明月说道:“大家只是朋友,你们过来看我,不道一声谢岂不是太没礼貌”
言外之意大家本来就是外人。
吴丝语脸上的笑意更明显,言谈举止中更为亲切几分,问过怎么受伤的,歹人有没有被抓到,她又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放到顾明月手中:“这是祛疤膏,我家特制的秘方,你等伤口掉了痂,每天睡前都涂一些,半个月后保证看不出疤痕。”
这个礼物送到了顾氏的心坎里,她立即就对吴丝语再三道谢。
“婶子不必客气”,吴丝语轻轻捏了捏顾明月的脸颊,笑道:“翩翩这么美的一个姑娘,若是脖子上留了疤,影响日后找婆家就不好了。”
黄素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又马上隐去,“外面比较晒,顾姑娘还是回房歇着吧。”
顾明月内心好笑,这位吴小姐故意说这些就是为了让黄素听的吗要说也怪自己,当初接了黄素的玉佩,难怪吴小姐到现在还介意。
“娘,您招待黄大人和吴小姐吧”,顾明月朝一旁的父亲伸出胳膊,“爹,我困了。”
“那你休息,婶子,我们不打扰了”,吴丝语笑着起身,对黄素道:“你不是还要去翰林院吗走吧,我送送你。”
黄素压下心头怒火,朝顾明月点点头:“告辞了。”
“慢走”,顾攀抱着女儿回到屋里,小心地扶着她躺下,就坐在床边问道:“闺女,你想吃什么,爹给你买去。”
顾明月有些好笑,她爹一天要问她几十遍想吃什么,还不能说不想吃,如果她说不想吃,佘老大夫立即就会被请来。
想了想,顾明月道:“爹,我想吃桃子。”
“好,等着”,顾攀摸摸女儿的额头,“爹把桃子切成小块儿,咱插着一点点吃,脖子也不会疼。”
半下午的时候,槐花胡同的小院儿又来两拨人,张家和方家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两家先后过来的,给顾明月捎了许多补品。
张叔和父子进来看看顾明月的情况,就转到客厅与顾攀谈话去了,张夫人则留下跟顾明月和她娘说了会儿话。
方家,只来了方一清夫妻。
两家都没留多长时间便告辞离开,张云迁却是半路又折了回来。
顾明月当时正闲得无聊,看着屋顶数数,见张云迁又回来,疑问道:“云迁,你有事”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张云迁走近两步,说道:“前天我家去海外的船回了,据说现在香罗国正打仗呢,码头已经封了。”
“嗯”,顾明月点点头,完全没有张云迁想象中的惊讶,“那么小一个国家,应该不用几个月就能安定下来吧。”
“那倒是”,张云迁想了想问道:“你不担心墨迩”
“不担心”,顾明月心想担心也没什么用,更何况她相信墨迩在混乱的地方能混得更好,“你回来就是要说这个啊”
“我以为你会担心你的朋友”,张云迁耸耸肩,低头看着顾明月,道:“再加上你还受着伤,我就想着告不告诉你呢,想想还是决定说,万一你哪天再去香罗国找不到那什么墨迩了,反过来怨我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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