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国祭（2/2）
临时抱佛脚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
从小练习才能有这等造诣。
这么说来，朱菜是巫女姬──听说紫苑负责保护她。
举办宗教庆典时，音乐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正因如此，朱菜跟紫苑奏出的音色才会如此打动人心吧──
万籁俱寂。
犹如梦境的短暂时光结束。
彷佛置身永恒，却连五分钟都不到。
回过神的我慌慌张张地想拍手，却晚了一步。
几道细微的拍手声划破寂静。
有人抢先了。本来想当第一个拍手的，却被人捷足先登。
我跟著拍手并做确认，想看看这个人是谁。
没想到居然是鲁米纳斯。
吓到我。
她扮成两名圣骑士的女仆，满意至极地拍著手。
我赶紧跟著猛拍。接著又有许多人加入拍手的行列。
掌声如雷。
魔导王朝萨里昂的皇帝艾尔梅西亚、矮人王盖札和西方诸国的王公贵族都入列。就连芙蕾跟赫尔梅斯、看起来与文化无缘的米德雷都跟著拍。
大家纷纷站起，不约而同地给予掌声。
不晓得为什么，拍手的习惯跟原生世界如出一辙，是从以前开始「异界访客」就很多，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这样？这点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安可」风气。
毕竟文化活动原本就不活跃，原因用不著想也显而易见。
所以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然而看这情形并非如此。
舞台一度转暗，接著再次打亮。
最后一首包含朱菜的钢琴及紫苑的小提琴，全员大合奏，为这场公演划下句点。
音乐──艺术可以打破各种藩篱。
看见这一幕，我愿相信这世上确实存在无论何人都能体会其美好的事物。
＊
公演非常成功。
中午在迎宾馆大厅用餐时，来宾们一面吃著我方准备的轻食，一边热烈地讨论刚才那场公演。
「真是太好听了。」
「哎呀，说得是──」
「我都闭上眼睛听到入迷了！」
「我也是。现在还余音缭绕，演奏者是人是魔都不重要，两者并无差别啊！」
「正是。好的东西就是好。其他都不重要。」
就是这样，我在旁边偷听，大家极力夸赞。
「请、请问……利姆路陛下。我想再听一次那场音乐会，请问该怎么做才有机会听到？」
居然有人乾脆当面问我。
「开国庆典的这三天内，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举办。」
总之我先给出这样的答案，看来庆典结束后可以考虑定期举办公演。
目前能演奏的曲目还不多，但今后会持续追加。若是有机会对外发表，大家练起来也会比较有干劲吧。
「他们演奏得非常好。听起来比想像中还要开心。」
跟鲁米纳斯擦身而过时，她用只让我听到的音量这么说。
感觉鲁米纳斯很少夸人，这次她亲口夸他们，把这解释成赞不绝口应该没错吧。
看周遭众人的反应如此，红丸也一脸得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紫苑真教人意外。」
「是啊。不过──别看她那样，紫苑的节奏感一直很好。那个叫小提琴的乐器似乎跟紫苑很搭。虽说朱菜会弹那个乐器（钢琴）也很令我吃惊，但她本来就喜欢唱歌，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红丸看来，似乎很轻易就能接受这些事实。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这两人歌唱得很好。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印象中偶尔会听到她们快乐地唱歌。
看似了解，其实我还不清楚大家真正的能耐。
午餐会就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下午开始是技术发表会。
我跟著利格鲁德，带领那些早上的兴奋心情尚未平息的来宾们。
经过刚才的歌剧院，这次我们走向博物馆。虽然感觉好像走错地方了，但这里的历史资料室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戈毕尔跟培斯塔在建筑物的入口处相迎。
某些宾客似乎知道培斯塔曾是矮人王国的大臣，一阵嘈杂声传来，听起来有些惊讶。可是当事人培斯塔看起来并不介意，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在他们俩的带领下，我们进到建筑物里。
「这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就是利姆路大人第一次做的回复药。将希波库特药草的杂质去除，精萃出的液体。萃取率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虽不及复活药，其药效却直逼完全回复药──」
就这样，我们边听培斯塔解说，边在馆内走著。
可是就在此时，我发现一个失误。
培斯塔的解说很详细，不过那对没有相关知识的人来说想必无聊得可以。可能是因为这样，有些人开始觉得无聊。
安排的顺序也不理想。
技术发表会若是办在早上，他们或许会以新奇的感觉来听解说，也就不会觉得这么无聊。可是早上才听过那么棒的音乐演奏会，相较之下，午后的发表会便显得乏味。
而且仔细想想，来宾多半是王公贵族。
就算对成果有兴趣，制作过程却不重要，他们大多是这么想的吧。
培斯塔似乎也察觉这点，脸上微微泛起苦笑。
「真是的，看来这些艰涩的话题对各位来说果然太无趣了。那我们就换个方向，来做一下实验吧。」
他说完便跟戈毕尔对看一眼。
只见戈毕尔点点头。
「这个实验就是──追根究柢探寻『回复药究竟是什么』。将这个完全回复药稀释成五分之一的浓度，会变成用来治重伤的高阶回复药。将它再弄得更淡些，就能做出二十个低阶回复药。换句话说，完全回复药的效果就是那么惊人。」
解说时，戈毕尔将三种回复药一字排开。
「要是此时有伤患，就能请他测试这个药的功效，但故意自残太过野蛮了。所以我们想到一个有趣的实验。」
配合戈毕尔的说明，培斯塔将一样东西拿来──是一把折断的剑。
「接下来，回复药是否能治好这把剑，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戈毕尔一问完，就有人对他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希波库特药草只对生物有效！」
这个男人看起来像魔法师，可能是某国的宫廷魔法师。似乎有丰富的相关知识，一口咬定回复药对断剑无效。
「呵呵呵，您说得是。至少这边的低阶回复药跟高阶回复药不管怎样对剑都起不了效果。」
戈毕尔也点点头回应。
那是当然的。
这种事用不著做实验也知道答案。
只有戈毕尔问就算了，为什么连培斯塔都接著问那种问题──？
「那么，它有效的对象范围到底到哪里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人们纷纷答道「你当我们是白痴啊」，开始七嘴八舌，对戈毕尔和培斯塔抱怨。虽说这种反应在意料之中，但实在很吵。
不过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但说起回复药的适用范围……
当然不限于人，对动物、植物、魔物都有效。
那么，它的差别又在哪？
想到这边，确实会觉得耐人寻味。
是有机或无机吗？
不。我猜应该是意志的有无。
《答。植物也有意志，而意志来自于「灵魂」。推测其差异在于构成魔素的灵子体，即「灵魂」之有无。》
说得也是。
植物是有意志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自我，但它们会想活下去。
而剑没有「灵魂」。换句话说不具备意志。
剑只是单纯的物质罢了，当然就──唔，等等？
这时我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记得凯金曾说剑也有意志──
该不会！
「呵呵呵。我也想探究这点。对某事感到好奇，将带领我们发现新事物。」
「没错。当时我也在心里笑戈毕尔先生蠢，要他别做这么愚蠢的实验，还制止他。但愚蠢的人是我才对。我过于拘泥常识，忘了身为研究者的初衷。」
这时培斯塔面带微笑，朝断剑洒上完全回复药。紧接著，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剑确实有所反应。
「「「──！」」」
「这就是答案。虽不至于完全再生，但断剑确实出现恢复的徵兆。」
「怎、怎么会……」
「真让人不敢置信。原来回复药还可以用在这种地方──」
来宾们全都难掩惊讶。
那是当然的。
他们的常识在此刻遭人颠覆，要人不惊讶都难。
就连我都感到吃惊。
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做这种实验。这次的事两人都没跟我报备，害我白白受到惊吓。
「然而这只对成长到一定程度的装备有效。基本条件是武器必须是以『魔钢』制成的，此外拥有者若没有长时间使用，就不会出现反应。」
我懂了，也就是说不具备意志就无效。
「──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到好奇？」
只见盖札充满威严地开口，朝戈毕尔问话。
「其实也没什么。我以为野生草木没有意志。可是经过实验后，我发现回复药对它们有效。」
由于完全回复药已确立量产机制，产量上有余力。所以后来他们就拿来洒各式各样的素材做实验。
的确，好奇是发现新知的第一步。
我想起读小学时做过的科学实验，那时就算是无聊事也想挑战一下。
戈毕尔也一样，总之先做再说。
药对草木有效。
据说能让半死不活的枯树皮再生，断枝冒出新芽。
「当时我想起世上有树妖精。眼下意志薄弱的草木，活过漫长岁月不也能进化成强力魔物吗？可是我又想，这需要一定的条件吧。」
说明到这边，有半数的人都开始对此感兴趣。一般来说这理当是该私藏的研究成果，有点脑筋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吧。
要让戈毕尔他们继续发表下去吗？
小心眼的想法闪过脑际，但我赶紧打消这个念头，继续跟大家一起听说明。
「对回复药有反应的物体，都有魔素融入其中。不含魔素的东西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表示意志就在魔素里──或者两者有密切关连。」
「对。戈毕尔先生拿这些资料给我看后，我也就此改观。这时我突然有个疑问──『魔素到底是什么？』」
魔素──这个世界特有的物质之一，就跟氧气一样，存在于各个角落。是行使各种奇妙力量的泉源，在一定程度内能靠意志自由操控……
「这里有某种植物的样本。我们换个地方，来看放大图吧。」
在培斯塔的催促下，我们移动到另一个场所。
闲适的大房间里排著一些椅子。
感觉像视听室。
那里放了试作型放映机，前方墙上挂著用来代替萤幕的白布。
盖札兴致盎然地看著那台放映机，但他似乎觉得眼下重点不在这，所以闭口不提。
不愧是盖札，是懂得看场合的大人。
确定来宾都入座后，戈毕尔开始操作放映机。这台配有光魔法刻印的装置，是可以投影出彩色图像的珍品。
房内的照明转暗，白布上浮现图像。
有些人看了十分惊讶，但培斯塔不管他们，再度开始说明。
「那么，请各位看看这张图。这是刚才提到的植物组织图。还有另一张，这是随处可见的杂草组织图──」
扩大后的两张组织图在画面上并列显示著。
他卖关子没说出这是什么植物，培斯塔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不是一样的东西吗？我看不出差别……」
「唔──我也是。完全看不出差异。」
不少人跟著附和。
虽说某些人指出「这里不一样」、「不，应该是那边」，但我猜都没说对。
好了，正确答案是？
「那我们就把它放大吧。」
「如何，看起来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培斯塔跟戈毕尔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接著他们开始掀开底牌。
「第一张图的植物叫希波库特药草。第二张则是路边随便摘的杂草。怎么样，看起来一样吗？」
当培斯塔说完，有点相关知识的人赶紧应和。
「好像不一样。仔细看会发现明显的差异！」
「培斯塔大人真是坏心眼。光靠这些图像很难看出哪边不同啊！」
大伙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希波库特药草是稀有的药草。
我在维尔德拉的封印洞窟内就吃过希波库特药草，这种植物也是著名的回复药基材。
组织图跟路边摘的杂草相仿。这怎么可能──一般人都会有那种反应吧。
可是包含我在内，部分人士因培斯塔的话心生动摇。盖札也是其中之一，整张脸铁青得厉害。
希波库特药草跟杂草的组织图相同──这表示两者是一样的东西。那么，稀有药草究竟算什么？世间常理彻底遭到颠覆……
脸上继续挂著坏心的笑容，培斯塔张开双手，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请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培斯塔跟戈毕尔安抚各位来宾，等他们安静下来。待房内归于平静，他们继续播映出一些影像。
「榨取希波库克药草的汁液，将它跟魔素混合后就会变成回复药。萃取液的性质决定融合率高低，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关于这点，虽然不能告知细节，但我们成功萃出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纯度。用其制成的药就是完全回复药。」
展示各类图像，同时隐瞒关键技术，培斯塔逐次说明回复药的制程。
「再来是希波库特药草的叶子，将其捣烂并混入魔素就能做出用来涂伤口的软膏。不过呢，效果并不明显。因为它算是萃取液的残渣，从某个角度看当然会有这种结果。」
叶面图片投在萤幕上。
将这些叶子捣烂，跟事先萃取的萃取液混合就能制成软膏。画面上列出制作工序。看起来没什么奇怪之处，不知道培斯塔想干嘛。
「接下来，请各位看这张图。」
画面上出现在洞窟内栽培的希波库特药草跟一般杂草。外观完全不同，组织图怎么会一样……
可是换了好几张图后，希波库特药草开始产生变化。
「各位发现了吗？我会发现实属偶然。我奉利姆路大人之命前去栽培希波库特药草，某天我不经意将注意力放到萃取之后留下的残渣。就算我们特意将它做成软膏，但保存不良的话效果马上就会消失。而且跟回复药原液相比，效果非常低落。因为残渣有其使用方式，我之前都没有多加留意，但仔细想想，根本没必要特地做成软膏吧。我边看这些残渣边思考著──」
这时戈毕尔发现一件事。
就是这些草渣的叶片形状，跟他们种植的希波库特药草不一样。
他内心一阵惊愕，决定要详细记录。也就是他刚才展示的那些图片。
「──先从结论讲起。严格说来，并没有希波库特药草这种植物。是高密度『魔素』让它产生突变，才变出这种植物──」
「没错！并非希波库特药草生长在魔素浓度较高的地方，而是魔素浓度够高才会产生突变，这就是希波库特药草的真面目！」
当戈毕尔说明完毕，培斯塔兴奋地接话。
也怪不得他会兴奋。
因为现场的人们听完后也吵得沸沸扬扬。
「这、这是重大发现吶！」
「那些事怎能在这种、这种地方发表，培斯塔大人！要、要找更适合的场地……要马上联络学会，循正式程序发表才对！」
人们群起哗然，说场面一片混乱也不为过。
就连原本兴趣缺缺的人听完后也无法再保持沉默。
至于从一开始就听得兴致盎然的人，他们受到的冲击似乎更大。发表的内容超乎想像，听他们说「不该在这种地方发表──」就知道这些人有多震惊。
就连盖札都惊讶地瞪大双眼，皇帝艾尔梅西亚也跟艾拉多公爵交头接耳。
其实我也吓到了。
至今都没多加留意，但经他们一说总算明白了。
想想也有道理，我不认为维尔德拉的封印地一开始就长了一堆希波库特药草。如果是突变──植物进化──那就说得通了。
而这些植物的魔素都被榨成萃取液，就变回了原本的杂草。
都已经被榨乾了，组织图自然跟杂草一样。
原来如此，所以戈毕尔才想到或许能用回复药修剑。
就如杂草变成希波库特药草，矿物会变成魔钢石。拿那些魔钢石精炼成「魔钢」，用于制造武器。的确，这样自然会怀疑回复药可能对剑有效。
测试结果就如一开始展演的实验所示。
「关于我的疑问『魔素是什么？』，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答案。魔物跟魔人也受魔素影响。这是昭然若揭的事实。那亚人又该怎么说？要是把他们体内的魔素全都剔除乾净，最后会变回人吗？这类问题不断冒出，但要验证是极其困难的事吧。」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今后仍会继续研究下去。这块土地将会聚集不少贤人智士，我们保证会在这继续探求答案，这次的技术发表会到此结束。」
「感谢──」
「「各位聆听。」」
戈毕尔跟培斯塔异口同声替技术发表会做结。看来他们事前做过缜密的讨论彩排，模样大方泰然自若，不像第一次发表。
更重要的是，内容非常精采。
虽然没有明确结论，但内容非常耐人寻味。一面宣扬重大发现，并将核心内容全数隐蔽。
最大的重点在于光听发表内容也不怕技术被学走。
魔素可让植物产生变化──这是很棒的资讯，但其他国家要学就不容易了。或许他们能做实验，但就算知道这件事，也无法让他们量产希波库特药草。
我国依然保有优势。
除此之外，他们要在本国继续做实验。
这块土地将会聚集不少贤人智士──就如戈毕尔所说，今后会有更多学者聚集在此。
因为这里的魔素够丰富，想做多少实验都行。
这场技术发表会似乎对前来聆听的来宾造成不小冲击。
上午尽情享受音乐带来的美好感受，下午则刺激人们的探知欲。
哪边比较打动人心，这就看个人了。然而两边都引发庞大关注，可以肯定我们办得很成功。
刚开始我觉得很多人都嫌无聊，而且排的顺序不对……看来是我杞人忧天。
这样排才是对的。
让各位来宾关注这块土地──我们的目的似乎漂亮达成了。
我真的很想毫无保留地赞扬他们。
＊
技术发表会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有人跑去沙龙小憩一番，也有人偷偷去逛摊。
也有人去泡温泉享受一下，或是造访我们的游乐设施。
我们有派招待员随各组来宾同行，宾客能随心所欲行动。
至于这些来宾嘴上谈的，都跟音乐鉴赏、技术发表会的内容有关。他们夸赞的话语在城内四处扩散。
我到处巡视，看贵族们随意找乐子，这时阿尔诺跟巴卡斯神情紧张地赶来。
然后小声对我说「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我猜八成是要紧事，便带著红丸跟紫苑随他们前往迎宾馆，来到其中一个房间。
待在那里的人是鲁米纳斯。
看阿尔诺等人如此紧张，我就猜到有可能是她，看样子果然没错。
她翘脚坐在椅子上，身上穿著女仆装。白皙双足配上黑色吊袜带，非常性感。
阿尔诺跟巴卡斯则直挺挺地站在鲁米纳斯背后，一动也不动。这主仆颠倒的景象虽然很奇特，却令人能够自然地接受。
大概是鲁米纳斯一身霸气的关系。
「话说妾身跟你们已经缔结互不侵犯条约……但似乎不够。」
鲁米纳斯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应该说我连椅子都还没坐。
早就觉得她是急性子，没想到急成这样。
傻眼之余，在没人请我入座的情况下，我擅自就座。
然后反问鲁米纳斯。
「你说不够是指什么？」
「那还用说。就是交流啊！立了互不干涉的条约，不就无法交流了？」
「不，没那回事吧……？」
我一边思考鲁米纳斯的话中含意，一边厘清状况。
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和魔国联邦确实缔结互不侵犯条约，就如鲁米纳斯所说。西方圣教会也隶属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有助于提升我们在西方诸国的地位。
这给了我们莫大的方便，但是从交流层面看来，确实等同没有邦交。因为两国的距离太过遥远。
国与国间没有进行贸易。流通上都交给市场机制决定，靠商人或国力强弱而定。
不过，并非没做任何买卖。其实我已经委托摩迈尔，要他派旅行商人过去。
不等对方过来，而是我们主动出击。
基本上一定要做市场调查，我手边已经有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的特产调查报告。
由此得知神圣法皇国鲁贝利欧斯是农业大国。大量生产以麦为主的谷物，似乎也出口到西方诸国。
我对产品样本做过调查，品质好且味道极佳。也想跟他们进一些到我国，但这方面就如刚才所说，有距离问题。要跟对方谈两国贸易前，我想先解决这个问题。
目前的情况如上。
将来希望跟他们有深入的交流，但要我现在就做些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
「你这家伙真不机灵。还是你是故意想吊妾身的胃口？」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
我赶紧否认，接著鲁米纳斯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交流，首推文化吧？说真的，妾身小看你们了。受我国鲁贝利欧斯保护的人都欠缺艺术才华。所以我原本没多大期待，但刚才那场演奏会非常棒。今天一整天下来，妾身已经对你们改观了。」
哎呀，她给的评价还真高。刚才从我身旁经过也夸了几句，看来她相当中意。
而且我知道鲁米纳斯想说什么。就是听完今天的演奏，她认可我们的实力。鲁米纳斯旗下好像也有乐团，她想透过双方交流来激励彼此吧。
「某些吸血鬼族人也具备艺术涵养。继承古老的音乐，同时致力于创作新曲，最近却流于形式。跟你们交流应该能给予良好刺激。」
被我料中。而她的提议对我来说也是大有助益。
经验能丰富心灵。想从事更棒的文化活动，跟他人交流就是最棒的滋养剂。
「听起来很不错！我们可是求之不得。」
我没理由拒绝，便爽快应允。考量两国今后的关系，应该是利多于弊。
「嗯。那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谈吧。」
鲁米纳斯满意地颔首。
碰巧就在这时，一名老管家为我跟鲁米纳斯送上红茶。
他的名字好像叫冈达。实力跟路易不相上下，管家也当得很好。
虽然我家的迪亚布罗也不遑多让，但这个世界的管家还真不简单。
侍仆也为立于我背后的红丸跟紫苑准备饮品。不是他们动作太慢，而是鲁米纳斯猴急地展开话题，害他们来不及上茶。
只见鲁米纳斯朝这些侍仆冷眼一瞥。当我还在想「他们之间就是绝对的上下关系」时──
「太好啦，这下你们也能以此取乐了。」
她朝侍仆们高高在上地发话。
侍仆们听完纷纷答道「谢主隆恩」、「我很期待！」，看起来喜出望外，这肯定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反应。
感觉他们只对鲁米纳斯抱持敬意，并不怕她。
诧异的我仔细观察，发现他们都是吸血鬼。
彻底掩盖妖气并压抑力量，跟人类无从区别。他们应该都是接近鲁米纳斯等级的高阶个体。
光靠在场的数人就能轻易打下一个国家吧。这些人居然在当随从，足以令人感受到世间就是如此不公平。
「那么冈达，回到夜想宫庭再帮我办手续。」
「遵命。」
鲁米纳斯点了点头，并喝了一口红茶。
优雅的动作连点声息都没有，美得堪称典范。
「对了，那场技术发表会也很有趣。竟然要分析魔素的影响，真是有趣的想法。妾身底下也有喜好研究的怪人，想派他们来这边，应该没问题吧？」
我正看到入迷时，鲁米纳斯愉悦地开口说道。
我向她深入了解这件事。
按鲁米纳斯所说，住在地表上的人类文明水平低，但位于地表下的本国似乎拥有高度技术。
「真意外，我以为你们会更高调……」
「妾身怕麻烦。太过醒目可能会被那只讨人厌的蜥蜴发现。而且我也不想受天使族干涉。没将那些家伙扫尽前，重要研究全都在地底进行。」
鲁米纳斯自豪地说著。
没想到在魔王间国力最强的竟是鲁米纳斯。
吸血鬼跟人类不同，可以活得比长耳族还久，而且具不死特性。高阶个体甚至不需要进食，只要夺取少量的人类精气就能维持生命……吸血鬼族确实立于生态系，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这样的他们还是有弱点。
要说吸血鬼族为何被称作暗夜支配者，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在夜里能发挥莫大的力量，也包含他们被阳光照到就会消灭一事。
有如此重大的弱点却仍具高度危险性，吸血鬼族就是这样的种族。
而在这个高端种族中，力量特别强大的个体──听令于鲁米纳斯、在王国内属于贵族阶级的人，其中似乎有几人克服了阳光这个弱点。这些人就叫「超克者」，据说不管去哪活动都没问题。
虽然为数不多，但没有弱点的吸血鬼对人类而言简直是场恶梦。实力就算不及路易跟冈达，这些强者却相当于灾厄级。
顺便说一下，现场这些侍仆都是「超克者」。听说是基于个人兴趣才会当鲁米纳斯的随从，从旁服侍。但想也知道，保护她人身安全的用意浓厚。
「超克者」也是一群没弱点的闲人。因为他们够闲，才会基于兴趣随意制作各式各样的东西。
还会抢著开发一些不入流的东西，想争得鲁米纳斯的宠爱。
「说真的，他们很烦人。妾身命他们开发更像样的东西，但可能被既定观念绑得太死，那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进步。把他们交给你，就是希望能多少教育一下。」
这是鲁米纳斯的要求。
「嗯──可以是可以……」
但是不看好他们可能会惹出麻烦，我有点担心。
所谓的「超克者」是统治阶级的人。这些人来我国做研究，不晓得会惹出什么问题。
似乎看出我的踌躇，鲁米纳斯进一步提议。
「当然，妾身会给你奖赏喔！就赐你一项技能吧。」
「技能？」
「对。就赐你『信仰与恩宠的奥秘』吧？」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强！
比起可以喝醉的技巧，这招好像更强大，而且是来真的。
「那是什么？」
「很简单。这个技能就是你的信徒可以行使你一部分的力量。」
带著邪恶的笑容，鲁米纳斯朝我说道。
喂喂喂，这么超过的技能居然当著大家的面──
《答。个体名「鲁米纳斯」已对此处行使「空间断绝」。》
智慧之王拉斐尔大师的指正令我不再焦虑。听它一讲才注意到，除了我，其他人似乎听不见鲁米纳斯的声音。
不愧是最强的魔王之一，行使技能的动作很自然。
「你教我那个技能，我国则接纳该国的研究人员当回礼，是这样吗？」
「对。其实就算只有乐团交流，妾身也已经很满足了。真要说起来，这个算是给你的谢礼。」
看来鲁米纳斯说的是真话。
「好。就接受你的提议。」
「呵呵，那契约就成立啦。」
就这样，我接受鲁米纳斯的提议。然后请她教我「信仰与恩宠的奥秘」。
所谓「信仰与恩宠的奥秘」，简单说来就是「神圣魔法」的原理。这个秘术可以用我的「名字」当媒介，让术者行使魔法。
日向跟圣骑士就能以鲁米纳斯之名行使「神圣魔法」。换句话说，就是借用鲁米纳斯的部分力量。
这次她教我其中的原理，我底下会用「神圣魔法」的人应该也会随之增加。这报酬之大超乎想像，令我不由得感到吃惊。
不过，鲁米纳斯也不是省油的灯，跟我做这项交涉可是经过仔细盘算。
「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但这样真的好吗？」
「无妨。反正要不了几年，你也会靠自己的力量悟得真理吧。情报这种东西，趁还有高度价值就要多加利用喔。」
《……》
──原来如此。
照智慧之王拉斐尔大师那副懊恼样看来，要不了几年就能将那招实际运用吧。
的确，有了探究魔素为何的研究，再加上跟日向作战取得的「灵子」资讯。将这些放在一起追根究柢，真理不攻自破。就算我办不到，智慧之王拉斐尔大师还是有那种能耐。
鲁米纳斯只是看穿这点，以施恩给我的形式点出这项情报罢了。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鲁米纳斯。」
「只要你确实遵守约定就行了。」
看来要跟鲁米纳斯做买卖，现在的我还太嫩。
虽说这次的协议内容没什么问题，但往后在考虑时要更加慎重。
边想著这些，我与鲁米纳斯握手。
就这样，我国乐团获邀前往夜想宫庭。
反之，要让鲁米纳斯底下的「超克者」──也就是高阶贵族来我国做研究。
当鲁米纳斯解除「空间断绝」，彷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场又归于平静。
我也悠哉地品尝红茶，听鲁米纳斯说她听演奏会的感想。
比起技术交流，音乐交流似乎更让鲁米纳斯乐在其中。主要聊的都是我国乐团何时启程。
最后──
「对了，利姆路，在受邀前来的宾客中，某些人散发令人不快的气息，你有注意到吧？」
语气没半点变化，鲁米纳斯问得若无其事。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后来发现这是鲁米纳斯在警告我。
那就不是我多心了……
「嗯。是那『两人』吧？」
「对。你没松懈大意就好。要多加小心，别坏了八星魔王（octagra）的威名。」
鲁米纳斯话一说完，这场会谈就宣告结束。
我朝鲁米纳斯颔首，同时离开此处。
＊
半路发生的插曲──跟鲁米纳斯的会谈结束后，接下来是晚餐时间。
不知为何，围著一张圆桌，优树、日向跟我一起共进晚餐。他们两人要好地吃著送上来的套餐，聊今天的趣事。
我也边吃晚餐边听他们说今天的感想。
套餐分成日式和西式两种。
想吃哪种都可随意点选。
我跟优树选西式套餐。
日向则选日式餐点。
「哎呀，那场音乐会真的很棒。要是日向没去逛摊，跟我们一起听就好了。」
「少啰嗦。我一直以来都很随性，没去又怎样？」
再说那个章鱼烧意外好吃──日向开始碎碎念找理由搪塞。
但日向提到有人用「假名」──害我将目光转向。
「虽然是这样，但音乐会真的很有一听的价值。那首歌我也知道，不过，这次的编曲确实堪称一绝。」
干得好，优树。
多亏他猛夸塔克多等人的演奏，日向的注意力才被吸过去。
「好啦。既然你都说成这样，我明天就带孩子们去听听看。」
她半推半就地回应。
日向似乎在庆典上玩得很开心，今天一整天下来花了不少钱。听说狂买一堆标了庆典专卖价的服饰、武器防具跟魔法道具等等。
还去逛摊贩买东西边走边吃，甚至令人怀疑日向说要照顾孩子们只是藉口。
不过他们似乎相处融洽，玩得很尽兴，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明天日向好像还要继续照顾孩子们，不该抱怨才对。
「比起那个，我更在意探求魔素真相的研究。因为回复药对我没用，我的体质会分解魔素。其实『回复魔法』的效用也因人而异……」
此时日向压低音量说道。
听说她做过许多研究，想知道是否有能医治自己的回复药。
魔法无效说来好听，仔细想想其实会衍生诸多不便吧。
「印象中至今为止我好像没仔细去想过那方面的事，毕竟我也确实会受到魔素的影响──」
「横渡世界时，我们会吸取大量的魔素。它在某些人身上会变成技能显现，某些人则跟你一样，身上没有任何能力。不过你应该有受到一些影响吧。说真的，你看起来都没长大──」
「欸，别这样说我好吗？我的身体确实不再成长，但本人还是做了不少努力喔！」
「我知道啦。还是老样子，马上就生气。我只是开点小玩笑嘛。」
哎呀，或许日向她自认在开玩笑……但眼神可不是喔！
都怪日向说话时一脸认真，没半点笑容，听在他人耳里就不像玩笑话。
「算了，不跟你计较。话说利姆路先生派人做研究，著重的点很有趣呢。」
虽然优树这么夸我，但他高估了。
「没这回事喔！那是他们自主研究的内容。连我都是今天才初次听到这些事。」
「咦？」
「不是你命他们做研究的？而且在不清楚内容的情况下，你就让他们当著各国重镇的面发表？」
优树跟日向傻眼地看我。
啊，这汤好好喝──除了逃避现实外，我还在想藉口。
「又不能怪我！我一直很重视自主性啊！」
想不到合适的藉口，我决定硬拗。
可是他们没被我骗到，两人在同一时间赏我白眼。
「──我有稍微反省一下。虽然很忙，但应该先听听内容才对……」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
「利姆路先生，你真的好厉害喔。」
「真的。你偶尔也会展现大人物的气度嘛。」
他们绝对不是在夸我，但我拿这两人没辙。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散漫。
内容是很棒没错，但发表到一半令人有些提心吊胆。盖札也有意见，今后还是小心为上。
没想到还被优树跟日向挑毛病……
晚上的餐会就照这种感觉进行，最后我们改变话题，开始闲聊。
如此这般，开国祭第一天在一片好评中落幕。
好的开始令我萌生信心，我相信这次的开国祭会办得很成功。
然而──
在这之后，我很快便发现这个想法太过天真。